在譚曉月光著腳視察我的客廳和露臺時,我在廚房煮了咖啡。我把咖啡端到客廳茶幾,譚曉月已經(jīng)坐定,她說給我杯白水就好,現(xiàn)在經(jīng)常失眠。于是我又起身到廚房,取出冰箱里的檸檬,切片泡在白水里給她端來。
“老妖,你天天和梁之冰在一起,他是不是在外面有情人。?”譚曉月接過水杯,問我。
我坐下,看著她,示意她喝水而沒有接話。
“我在整理梁之冰的東西時,在儲物間的柜子里發(fā)現(xiàn)這只皮箱,里面有一個信封,空白的紙里包著一張銀行卡,信封上寫著:Ann Ann?!?p> “箱子里還有什么?”我問。
“還有一沓沓的信?!彼f。
“什么信?寫給誰的?”我又問。
“是當年梁之冰追我時候,給我寫的情書?!弊T曉月毫無懸念的說。
“噢,這沒有什么問題呀。你老公私藏的皮箱里是年輕時候他寫給你的情書,沒毛病的?!蔽译p手一合,拍得很響。“這事情沒毛病。你發(fā)現(xiàn)了之冰私藏的箱子,箱子里是以前他寫給你的舊情書,還有一張銀行卡。銀行卡里有錢嗎?”我逐漸放松起來。
“500萬元人民幣,沒有給我說過一點信息的500萬人民幣的銀行卡?!弊T曉月生氣的好像是這一點。
“是嗎?你不知道此事。那么卡上是誰的名字呢?也許是你的名字。之冰偷偷給你存的?!?p> “不可能。我在家雖然啥也不管,但是投資、理財、保險什么的梁之冰都會告訴我。在家庭財務上梁之冰是大總管??涩F(xiàn)在大總管不但拋棄我先走,還給我留下這么多疑問,我真的很傷心難過,難免會想多,是不是梁之冰背著我在外面養(yǎng)著情人。老妖,你知道的,我們倆沒有孩子?!闭f到這里,譚曉月低聲哭泣起來,頓時,我手足無措。
我把茶幾的紙盒推給譚曉月。端著咖啡杯慢慢地喝著。是的,梁之冰和譚曉月夫婦沒有孩子,雖說是相交甚深的摯友,我也沒有問過其中原因,畢竟我覺得這是人家夫妻自己的私事。我們的人際觀念落后,對別人的隱私好奇至深。一對結(jié)婚多年的夫妻沒有孩子,究竟是女方?jīng)]有生育能力還是男方不行,都是街坊四鄰的好奇焦點。其實,年代都這么現(xiàn)代化了,也許有夫妻觀念先進,作為丁克家庭存在,也未嘗不可吧。反正,在有無子嗣問題上,我一直覺得順其自然就好。畢竟我是一個虛無主義者,難道這也是我和自己兒子親密不起來的原因?在譚曉月的哭泣中,我的思緒又飄遠了。
以我和梁之冰的多年交往,對他生活表象還是略微知道的。梁之冰對自己的婚姻和譚曉月基本是忠誠的。年輕時熱烈地追求譚曉月,并如愿以償?shù)乇У妹廊藲w家,譚曉月的漂亮、單純都是梁之冰喜歡的,按人類的動物性區(qū)分,梁之冰、譚曉月夫婦非常和諧,梁之冰對妻子的寵愛近乎雄性動物發(fā)情狀態(tài),他的每一個意念、行動,都是為了每一次完美的求歡過程。當然,這都是年輕時候的狀態(tài),極為正常合理。由此推論,梁氏夫妻間,占據(jù)主動權的一直是譚曉月。而梁之冰背叛譚曉月則是不成立的假想說。
“之冰絕對不會背著你做什么不忠誠家庭的事情,這一點你放心?!蔽覍ψT曉月說。
“怎么不會?這不是有證據(jù)嗎?老妖,你為什么不繼續(xù)問銀行卡是誰的名字?”譚曉月止住哭泣,把我當成活著的梁之冰,咄咄地問。
“那么,銀行卡是誰的名字呢?”我問。
“你知道Ann是誰嗎?”譚曉月盯著我。
“不知道。”我老實的回答。
“真不知道?”
“嗯,我確定我不知道Ann是誰。”我思索了一下,還是如實回答。
譚曉月看著我,像是我無可救藥一樣,幾次張口想說什么,但卻是一口氣把手里的水一飲而盡。然后,動作幅度很大地吐掉喝到嘴里的檸檬片,重重地放下杯子,說:“Ann,就是你兒子的媽媽,你的前妻陳雅妮!”。
譚曉月的話像是井下作業(yè)車的按鈕,頃刻間我整個人急速下沉起來??刂撇蛔∩眢w,也把握不住思維,我坐在自家的沙發(fā)里,逐漸下沉入一個意識不清的境地。一種無限的虛弱和喪失感像瓦斯一樣濃重襲來。這是一個男人在意志那根最粗壯的支撐柱被突然撞擊垮落的樣子。頓時什么也反應不過來,只知道一個和我有關的壞消息正在發(fā)生。此刻的我不是個娘們,要真是,我會撲向譚曉月,像一對落難“姐妹”一樣抱頭痛哭,把內(nèi)心的壓抑和受人愚弄后的失敗感都宣泄出來。
但事實上,我并沒有這樣做。我在自己意志被擊垮的虛弱里勉強扛著,在濃重的侵蝕意識的瓦斯里努力強裝淡定,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是我居然笑了?!肮?,譚曉月,這是真的嘛,如果是真的,可是要感謝之冰的?!蔽艺f著,站起身,準備去廚房那里。
譚曉月不確定地看著我的表情,此刻的她希望看到我什么反應呢?暴跳如雷?大聲叫罵?不會的,我這個性格的人,除了意識會被突然打亂,其他過激反應還不會快速出現(xiàn)。我想我首先需要鎮(zhèn)靜一下。目前唯一能使我消除焦慮情緒的大概是去手里做些什么具體的事情吧。
我走進廚房拉開冰箱門,冰箱燈照耀下的食物一片慘白,一股像醫(yī)院太平間的冷氣縈繞在我周圍。看看冰箱,有棵死去的圓白菜,還有死去的黃瓜和胡蘿卜。我準備用這些“死尸”做個大盤蔬菜沙拉;又從冷凍箱拿出冰凍的三文魚,還有一袋速凍餃子。我開始料理這僅有的食材,像處理各類“尸體”:三文魚輕微解凍,餃子下鍋煮成七分熟,圓白菜切絲黃瓜切片胡蘿卜切片焯水,我手里拿著刀在砧板上操作著,心里機械地念叨:我的刀呢,我的刀呢。像念一句可以使我略微鎮(zhèn)定的咒語。
不知什么時候,光腳的譚曉月像只走路無聲的貓,站在我身后。我陡然轉(zhuǎn)身,我倆互相嚇了一跳,她“啊”的一聲,我也“哎吆”,兩人又同時問對方:“你沒事吧?”。
“還好”,我回答著譚曉月,說:“突然間肚子好餓,我做點吃的,你也餓了吧?”
“嗯”她依舊探索著我當前的情緒狀態(tài),“我也很餓,甚至還特想喝酒呢?!?p> “這個可以有,我家可是不缺酒。”我把圓白菜黃瓜胡蘿卜用橄欖油和檸檬汁調(diào)好后,又撈出快煮熟的餃子,箜水后在平底鍋里煎熟,三文魚、芥末生抽也都準備好了。
“好香啊,老妖,現(xiàn)在的我特別的餓。”譚曉月的情緒好很多,她的確是一個單純好哄的女人。而我呢,我想,我大概是一個在梁之冰和我前妻那里遲鈍好騙的男人吧。
窗外天色薄暮時分,我和譚曉月,一對傻白甜的單純男女坐到了餐桌前。我開了瓶紅酒,“砰”的一聲起酒塞兒的聲音使我倆莫名的興奮,隨后就是“咚咚咚咚”往高腳杯里注酒的聲音,我倆迫不急待的舉杯,干脆的一聲“叮”后,沒話可說,同時大大的喝了口杯里的酒。此刻,我才有點勇氣,說:“這銀行卡的事,這梁之冰給陳雅妮500萬的事,也許不像我們想的那樣。也許另有他情?!?p> 可能第一口酒喝的急,譚曉月的臉頰紅起來。她又舉杯找我“?!?,我急忙陪著她喝了一大口?!袄涎?,我想的是什么?你想的又是什么?怎么能說我們想的是一樣呢”。
“我想的是梁之冰和陳雅妮,并不一定有什么背叛我倆的關系。這500萬也許是他們生意投資,或借款還款什么的?!蔽以僖徊矫鞔_地說。
“你想的是什么?”我搶在譚曉月找我第三“叮”前趕緊問她。
“來,再喝一口?!弊T曉月不出60秒內(nèi)第三次找我“叮”。又是一大口喝下。“我覺得梁之冰和陳雅妮之間就是有曖昧關系,他倆一個老謀深算,一個高智商高情商,欺騙我和你,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嘛!”
我和譚曉月三口喝干了彼此杯里的酒,沒有動筷子。她大聲的說出她的懷疑。我再次把倆空酒杯斟上酒。
“譚曉月,我問你一個問題。當然絕對公平,你也問我一個問題。都是我倆現(xiàn)在最想探究的,對此件事情下結(jié)論比較重要的。好嗎?”我不能再和她“?!毕氯チ?,我夾起一塊三文魚沾了芥末,送進嘴里。
“好,我先問你”,譚曉月的反應總是比我快一拍?!澳愦_定,你兒子是你的嗎?”她搖晃著手里的高腳杯,有點小邪惡的表情,干脆利落地問。
與此同時,我剛送進嘴里的那口三文魚,濃厚的芥末一下竄進鼻腔,刺激得我眼淚鼻涕滂沱而下。使得我根本無法回答她的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