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尊，您睡了嗎？我進來了。”東方睿雪見蕭月皓屋子里的琉璃燈還亮著。
東方睿雪推門的瞬間，燈滅了，東方睿雪的手僵在原地，閣尊分明是沒睡的。
“閣尊，我知道您還沒睡，既然您不想讓人打擾，那我就在門外說。”
蕭月皓在屋子里坐著，想著唐子離和他說的話，沒有出聲。
東方睿雪提著燈籠，影子投在門上，蕭月皓輕輕走到門邊，看著門上的倩影。
“這么晚了，本不該再來打擾您，家里方才又送了信來，父親要我明日就動手回去，否則就不再認我這個女兒了。我怕有些話今日不說，就再也沒機會說了?！?p> 東方睿雪放下燈，在門邊坐下來。
“我還小時候父親就跟我講你們一起仗劍天涯的故事，父親說，四個人里你的年紀是最小的，本事卻是最好的，劍宗一脈的最后一個弟子，劍氣之身，華發(fā)玉顏?！?p> 東方睿雪的語氣很平靜，像是重新在講一個故事，“當時我就在想，這樣厲害的一個英雄，會是怎樣一個人呢？我曾可惜過這樣一個英雄為何早生華發(fā)，直到我見到你的那一天?！?p> “我才知道白發(fā)與英姿可以同存，我才知道父親所言非虛，你在雪日長亭彈的一曲，更讓我心生歡喜，歡喜你的琴竟也彈得這樣好。”
“后來父親將我送來引月閣，我便常常尋了由頭到昊天宮去，我喜歡與你論琴，我喜歡聽你說話，最喜歡看你拔劍。可總有聲音在我耳邊告訴我，你是我的長輩，我不該也不能喜歡。”
東方睿雪仰起頭微笑，蕭月皓伸出手去摸她投在門上的影子，他知道她眼角一定掛著淚，可他不能出去。
“蕭月皓，我來只想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心悅你。我明日就要走了，如果你希望，我也可以留下來?！?p> 東方睿雪提起燈籠，往前走了兩步，回頭望了望黑漆漆的屋子，慢慢走遠。
蕭月皓打開門，再關(guān)上，合衣躺下。
夜闌人不寐。
“宮主，不好了，嘉韻居那邊走水了?！背练沁吪苓吅?。
冥羽連外衣都沒來得及穿就沖了出去，果然見到嘉韻居的方向火光沖天，疾速朝嘉韻居掠去。
火勢很大，巋然宮的弟子們都忙著取水滅火。
冥羽揪住一個嘉韻居婢子的衣領(lǐng)，詭異的面具，寒沁沁的目光，婢子直哆嗦，“夫人呢？”
“如夫人，夫人，夫人吃了藥，睡得極沉……”
冥羽一把扔開她，就要往火力沖，沉非突然從前面攔住他，“宮主不可，火太大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冥羽一腳踢了開去，“滾開！”
沉吟沖上來朝著冥羽就潑了一桶水。
木制的房梁不停地砸下來，冥羽四處搜尋著如夫人的身影。
煙霧彌漫，濃煙嗆人，逼得冥羽的眼睛直流淚，“母親！母親！”
找不到如夫人的身影，冥羽轟轟揮出兩掌，震開面前擋路的木架子，往后面去。
卻見一個身影掠過，銀光在他面具上閃過，一把匕首刺進如夫人的心口。
“母親！”冥羽撿起一塊碎片朝那個身影擲出。
那人靈巧地躲過，回頭朝他挑釁的一笑，飛身而去。
冥羽血脈噴張，“是你！”
“羽兒。”如夫人拉了拉他的衣角。
冥羽立馬蹲下來，抱起如夫人，“母親，你撐住，母親，我這就找人救你?！?p> “不，不要?！比绶蛉擞脙H有的力氣抓著冥羽的衣襟，“太疼了……”
冥羽抱著如夫人坐在火光里，“母親，我能救你的，一定能！”
如夫人搖搖頭，“就讓我們這樣說說話，再說說話……”
“好，母親，您說，我都聽著?！壁び鸨е绶蛉?，兩個人的頭挨在一起。
如夫人伸手想取下冥羽的面具，“讓娘再看看你，等見了…你父親…好同他說”
冥羽掀了面具，抱著如夫人痛哭，“母親，孩兒只有你了?！?p> “別…怕，也別…怨。娘不怪他們，我這條命…茍延殘喘了這么多年，早該走了……”
“羽兒，娘的床邊…有個鐵盒，你去取來……”
“不要，我不要什么鐵盒，我守著您。”
“去?！比绶蛉寺曇綦m低，語氣卻重。
冥羽輕輕放下她，還沒走兩步一回頭，“母親不要！”
如夫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抽出了深深扎進心口匕首，鮮血在火光里飛濺，如夫人笑著，倒了下去。
血嗞了冥羽一臉，一根房梁砸下，冥羽也顧不得躲避，咚地一聲跪下來，嘶啞的喊聲，“母親！”
火勢好不容易小了，沉非帶人沖進去的時候就見到冥羽跪在地上，身前是如夫人的布滿鮮血的尸體。
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在一起，混濁不堪。
巋然宮弟子都隨著沉非跪下，低頭哀悼。
“這一生，您以赤子之心待這世道，可您看看，您最終換來的是什么？”
冥羽低聲道，眼神空洞，笑容嗜血。抓過面具戴上，轉(zhuǎn)身慢慢站起來。
“我會用我的方式，還您一個正義公道?！?p> “屬下隨時待命。”巋然宮弟子道。
“巋然宮的大門要打開了?！?p> 冥羽抱起如夫人的尸體，一步步走出一片殘垣的嘉韻居。
不眠之夜，陽光初升的時候，一切恢復平靜，車水馬龍，依然如舊。
引月閣鈞天宮前，聚了不少人，默微、唐子離、小落都在。
東方睿雪這回是真的要走了，走了就不回來了，引月閣的弦月主也終將不復存在了。
來接她的是鳴綢，東方睿雪上馬車前仍在回頭，他沒有來，他竟是來送送她都不肯嗎？
東方睿雪轉(zhuǎn)身環(huán)視這個地方，來得倉促，去得也倉促，就算再留戀，這里終究不是她的歸處。
“唐子離，新月主，小落，告辭了?！?p> “珍重?！蹦⒌馈?p> 小落突然指著不遠處叫起來，“睿雪姐姐，師父來了。”
東方睿雪的眸子亮了起來，期盼地望著蕭月皓。
蕭月皓走近了，“珍重?！?p> 東方睿雪揚起嘴角，一抹苦澀的笑，“閣尊也珍重?！?p> 說罷飛快上了馬車，“鳴綢，走?！?p> 沒有聲音，一串眼淚噗嗖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