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可以把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利益?目標(biāo)?喜好?
是苦難。其實(shí)能把一群人聚在一起的,從來都是苦難。
五千多年前,面對生活的艱難,一個個家庭互相合作,變成了最早的部落。
部落又形成了部族,最后到國家,延續(xù)至今。
在二十一世紀(jì)長大的李九州,他可能只見過大家在一起賺錢,現(xiàn)代的苦難是沒有鈔票的窮苦。
在現(xiàn)代只要有錢,基本上不會出現(xiàn)苦難。
其實(shí)一個個公司,就像一個個部落,只是他們面對的苦難不是死亡,而是破產(chǎn)。
現(xiàn)代的人類早就忘了來自饑餓和死亡的恐懼,吃飽穿暖之后,迸發(fā)出無窮的欲望讓人迷失。
因而對于現(xiàn)代人,苦難更多是一種精神上的恐慌。
可對于李九州來說,穿越,讓真正的苦難重新回歸到了他的生活。
早先還以為得救了,能活著這事兒讓他還茍延殘喘了幾天。
現(xiàn)在的他只想死,只想自己為什么沒有死。
畢竟人只要活著,背負(fù)的就太多。
和老漢一起在篝火旁烤兔子的李九州,現(xiàn)在背負(fù)的更多。不僅僅是如何在這里生存,他心中更是牽掛自己的爹娘。
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發(fā)瘋的媽媽肯定會傾家蕩產(chǎn)地去找吧,老爹雖然總是嘆息自己不爭氣,卻還是會舍出老骨頭找自己到死吧。風(fēng)雨飄搖,家破人亡。
轉(zhuǎn)念間,風(fēng)燭殘年,兩道攙扶著的消瘦人影,窮困潦倒,碎心化齏,李九州倒是算了個被動的不孝,爹媽卻真的白發(fā)人送了黑發(fā)人。
欠了十幾萬的爛賬現(xiàn)在倒成了李九州心中的救命稻草,希望爹媽見自己沒什么本事,發(fā)下狠心不找才好。
這念頭剛在腦中劃過,卻愕然發(fā)現(xiàn)它無力地連自己都欺騙不過。
前年發(fā)大水,老李還撿回來三條病狗,爹媽的心軟竟然成了李九州最大的羈絆,快死的時候,只是饑餓,現(xiàn)在堪堪活了,心又要死。
老漢算是個苦靈精,只要別人心中有苦味兒,他就能知曉。
李九州心里的錐刺鋸拉,老漢真真一耳朵就福至心靈。都是苦難人,誰又比誰多個腦袋,誰有比誰能多掛下水?老漢眼里,天底下的苦,沒有新鮮事兒。
托各位汗王的福,草原上人的信得亂,密宗、長生天,有時候還因?yàn)檫@個互相殺來殺去的。
老漢什么奇怪的人沒見過,甚至什么奇怪的殺人理由沒見過?
這會兒他就當(dāng)李九州在發(fā)癲,現(xiàn)在不愿意說,自有愿意說的時候!老漢不催他,天底下沒有真的鐵心腸,卻是有好多需要呵護(hù)的鋼脊梁。
老漢雖然想得開,不過他也不會開解人,看著李九州現(xiàn)在要死的樣子,他只是安安靜靜地在邊上烤兔子。
不時地招呼李九州吃兩口兔子腿,等一會兒,老漢這么做。
今兒的月亮很亮,牙的形狀已經(jīng)露出來了,色彩是潔白又反藍(lán),配合著尖角,照應(yīng)著這地上的兩個家伙,凄慘充滿了山溝。
李九州和老漢的眼睛里,凈是反復(fù)。
一個是被命詛咒得懷疑自己是不是早就該下地府,被油鍋炸,被剝皮炮烙,十八層酷刑一條龍地走一遭的苦命鬼。
一個是被不知什么玩意兒安排到這鬼地方,未來的生活,過去的家人,分崩離析之下竟也只能是做個無力的悵然之鬼。
老漢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后生,從荒地里蹦出來之前,你在什么地方?”
李九州正想解釋,卻發(fā)現(xiàn)沒什么好解釋的,老漢和他說了現(xiàn)在是明朝,就隨口一說:“其實(shí)也是這兒,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說我家與這里的關(guān)系...你可以理解成幾百年后?!?p> 老漢看了一眼月亮,苦笑:“哈,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你個憨娃著急你的父母干什么?!他們還沒出生呢!”
李九州聽著老漢的話,忽然靈光一現(xiàn),沒錯兒啊!
現(xiàn)在自己的父母根本沒有出生,那是幾百年之后的事兒...可如果自己來了這里,改變了時空...父母是不是就沒有了自己這個孩子?
如果父母沒有自己這個孩子,那自己為什么還能在這...?
李九州又有些煩悶,這破玩意兒繞來繞去的道理,他怎么能懂?
時間不時間的都是狗屁!他又不能回去看看到底能怎么變化。
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如果父母現(xiàn)在沒有自己,要是自己的父母有一個全新的孩子,他們也就不難受了吧?希望如此罷...
“孤魂野鬼啊...”李九州的聲音像是從地下傳來。
只是老漢打了個哈欠:“來了山溝,就不是了?!?p> 看李九州還沒明白,老漢哈哈笑著,把自己之前的考慮,給李九州當(dāng)了個笑話從頭到尾講了個遍。
看著李九州一副臥槽我TM中計了的表情,老漢很是得意洋洋。
“后生,你若是從大同來,從北邊兒來,從其他地方來都,老漢我都怕你跑,怕你泄露了這地方。可你說你從幾百年后來,雖然老漢不明白你是咋來的,可這下老漢就放心了!就你他娘這個慫求樣子,老漢看你是回不去了?;夭蝗ゾ瓦@呆著,以后啊,這兒就是你的家了!怎么樣?我老漢收留你”老漢慷慨地講道。
李九州心中的苦澀和被老漢安排的驚慌一匯合,反而倒是沒有那么頹廢了。
畢竟現(xiàn)在他是孤魂野鬼一個,老漢本心留他進(jìn)山村倒插門,可他真不想在山溝過一輩子苦日子。
老漢的命運(yùn)是被詛咒的,他對于李九州這種孤魂野鬼有一種天然的親近。
說來也是奇了,從認(rèn)識到現(xiàn)在,倆人不過一周多的世界,可確實(shí),老漢感覺到他和李九州之間有了聯(lián)系。
老漢很小的時候,就死了爹媽。
大點(diǎn)兒了,最后一個親人也走了,就進(jìn)了官軍。
聽他絮叨,自己手下的兄弟也死了不少。而且這可就慘了去了,畢竟在有些殺才手底下,屠宰羊和屠宰人的區(qū)別只有一個--羊需要自己養(yǎng)大。
北邊兒的韃子軍中,有的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才,也有的是終日以折磨人為樂的殺才。
就這條來說,大明朝還湊活,畢竟劊子手還知道自己干的活兒不干凈。
韃子就不一樣了,因?yàn)橐靶U,所以毫無畏懼,再說,他們對自己人和對漢人也沒什么區(qū)別。
李九州之前就盤算過,老漢的老婆要么是被誰劫走,要么干脆就是被誰弄死了罷。
開始聽老漢講斥候故事的時候,李九州心中除了震驚還有些可憐老漢的遭遇。
現(xiàn)在李九州不可憐了,實(shí)打?qū)嵽D(zhuǎn)化為害怕!
老漢遭遇的這些事情,他李九州也不是沒可能遇不上。
兩人攀談著,他順嘴還給老漢說了一些后世怎么對待死囚的辦法。
還說因?yàn)楹笫牢拿鳎歼x擇給他們用藥安樂死。
“呵呵,安樂死?老漢可不信有誰能死的安樂。只要是能讓人死,就都是毒藥,只要是毒藥,都痛不欲生!”老漢嘴里叼著兔子骨頭,抱著腿一晃一晃地說道。
“那除了安樂死,你們還用刀殺人嗎?罪大惡極的人,怎么斬首示眾???”老漢好似對殺人這事兒很上心。
李九州這會兒回過勁兒來,打開了話匣子:“哦,我們不當(dāng)眾處刑。我們有專門的人,就是部隊(duì)里的軍人,心腸硬些的,去槍斃罪犯。一般好像一個人一輩子也就經(jīng)歷這么一回...”
老漢驚訝地眼都圓了:“他娘的,死這事情,誰他娘的都是一輩子經(jīng)歷一回!你們還能死兩次不成?”
李九州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解釋明白,在后世有些話說的太詳細(xì)就是廢話。
可老漢根本沒有任何對于后世的認(rèn)識,所以得掰碎了講。
“是槍斃死囚的好人,一輩子就槍斃一個人。這些好人也戴著面罩,死刑犯也戴著頭套,互相不看見。啪,一槍打死,就走了。這樣沒有心理負(fù)擔(dān),畢竟是殺人,就算是壞人,心里也會不舒服。”李九州解釋道,因?yàn)楹ε抡f不明白,李九州還連說帶比劃,做了一個持槍的動作,甚至形象地模仿了聲音。
“哈!你們這些白凈的軟蛋,已經(jīng)慫到了一輩子只敢殺一次人的地步了?還不是用刀親自殺?怪不得看著你這么慫!我朝洪武大帝的時候!那殺韃子是毫不手軟??!帶我的那個千戶,他家祖上就是因?yàn)闅㈨^子多、殺得好,朝廷賞他們家世代吃飽穿暖!不敢殺怎么能行!要多多的殺才是!多殺!”老漢說著手上掌刀手起刀落,像是給李九州比劃著怎么殺才對一般。
如同新中國之前是屈辱的近代,明朝之前也有一段屈辱的歲月。
所以,可以這么理解,朱元璋在明朝百姓心中的地位,和偉人在后世百姓心中的地位一樣。
考慮到明朝尊卑長幼秩序嚴(yán)格,言論自由這一塊肯定也沒有后世那么寬泛。
可以推斷朱元璋在明朝基本接近于神。
大明朝誰要是敢說一句洪武大帝的壞話,那是標(biāo)準(zhǔn)的送人頭操作。這傻瓜的鄰居會趕緊砍下他的腦袋,然后厭惡地拖著腦袋去官府領(lǐng)賞。
前提是這傻瓜侮辱洪武大帝的事兒有據(jù)可查。
李九州正想反駁后世軍隊(duì)也是刀山火海里過來的,可不是什么軟蛋的時候。
老漢又對他說的這個槍起了興趣,急急忙忙問李九州槍是個啥玩意兒,看他比劃的樣子有點(diǎn)兒像火銃啊。
李九州的眼睛忽然也亮了,槍!
1個小仙女
這里老漢沒有外傳李九州的身世問題,后面會續(xù)脈絡(luò)。老漢是兜底李九州身份的存在,也是宿命的一環(huán)。 老漢的內(nèi)容,是老漢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