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重重一聲嘆息,說話的是一個美髯公,他撫著胡須,前面的案幾上,擺著幾封急報。
文書內(nèi)容是塞外流民聚集筑城,裝文書的木盒上刻著神木。
府谷流寇強搶富戶,府谷也送來了文書。
皇帝陛下又發(fā)來了調(diào)兵文,山海關(guān)怕是又支棱不住了,總兵們又要開始籌人。
今年還是大旱,各地堡傳來的文書都說,今年的軍馬稅又收不上來了。
延綏府的總兵吳自勉提筆,在奏報上剛寫了幾個字,就又停下來嘆氣。
這封奏報是要送去向皇上要糧餉的。
終于還是不寫了罷!又不是第一次寫,寫了也是泥牛入海。
在京城的朝廷看來,西北只是小事,東北的后金才是大事!
現(xiàn)在還是袁崇煥在京遙控山海關(guān),過些日子,袁尚書怕是就要親臨山海關(guān)主持大事了。
大明朝的九邊重鎮(zhèn),山海關(guān)為第一。
想起袁崇煥,吳自勉就很服氣。
袁崇煥是大明武官隊列里很異類的一個人,一介書生還能干到兵部尚書,吳自勉很是佩服。
大明朝的總兵,接近有一半和延綏有關(guān)系,李自成最后攻陷榆林衛(wèi)的時候,一網(wǎng)打了八個總兵,一個在崗的和七個退休的。
袁崇煥在武官隊列里,很特殊。
他是進士出身,其他總兵要么是一路殺上來,要么是武舉。
袁崇煥又是廣東人,武將嘛,都是殺才,殺才隊伍里就這個袁崇煥他不一樣。
其他人很服這個袁崇煥,太狠!
不管是對自己還是治軍,袁崇煥真真是個狠人,這種人將來肯定是要有大功勞的!
文路出身,配上武功,這種人,不成事則已,一成,那就是大功名!
吳自勉和袁崇煥也就是見過幾面的關(guān)系,五軍都督府里打過哈哈,沒什么深交,卻很佩服。
不過和吳自勉猜的不一樣的是,袁崇煥是立了大功勞,而且是大明最后的這幾年里最大的功勞。
但他的功勞換來的卻是凌遲。
說實話這就是崇禎皇帝的老毛病了,不太信任人,又有點剛愎自用,現(xiàn)在大明信王才剛上任,他目前來說,還在逐漸掌控階段。
事兒沒捋完,魏忠賢還活著呢!
不過等魏忠賢一死,崇禎皇帝就要開始發(fā)威了。
都說這個明朝末年大旱、流寇四起、東北還有枕戈待旦的后金。
其實對于亡國之君來說,明朝末年的局勢真的是能讓人笑出聲來。
這種局放給其他的任何一朝末路皇帝(除了溥儀)估計做夢都能笑醒。
這就先不談了。
就說李昌齡內(nèi)憂外患之下,看了神木堡的塘報,里面的同濟城讓吳自勉很是重視。
不是吳總兵瞎咋呼,賊寇年年都見。
說個不好聽的,今年一旦活不下去了,幾家相近的男人們落草為寇,這就成了流寇了。
這種人,榆林自古就多了去了。
流寇一般就是刀頭舔血,官兵一來就全部歇菜。
但是這個同濟城有些駭人,總兵大人看了半天塘報,越看越覺得揣摩不清。
揮了揮手,叫手下一個親兵把當事人叫上來。
當事人上來有兩個,一個站著,一個拷著枷鎖跪在地上。
站著的那個,就是第二批從神木堡出去的斥候劉文龍,跪著的當然是獨眼龍張文舉。
兩條龍一上來,吳自勉擺弄了一下胡子,要不是當了總兵緒須顯得穩(wěn)重,這破胡子他自己也是煩得很,倒是屬下們都說大胡子威風來著。
“你等二人詳細說說,這同濟城是怎么回事?”吳自勉的聲音經(jīng)過總兵府大殿的房脊,猶如一道閃電,從里邊劈到外面。
這話炸在劉文龍耳朵里,就跟他過年發(fā)財放響炮一樣,登時就脫口而出:“同濟城是由一伙自成共濟會的賊人所筑!標下當日率斥候一十四人,趕到同濟城時發(fā)現(xiàn)城內(nèi)馬匹眾多,且都是蒙古馬匹,城中還多韃子家什,定是已經(jīng)通敵!北面現(xiàn)在已經(jīng)由俺答諸部變成了林丹汗王帳直屬,想必這共濟會和林丹汗關(guān)系頗為玄妙!標下以為,這伙賊人聯(lián)絡(luò)林丹汗定然是對我延綏有所圖謀,總兵大人當雷霆手段,滅不臣于懵懂!”
李昌齡聽劉文龍這么一說,點點頭,這個斥候他知道,本身是讀過書的,可就考了個秀才,卻再難向上走一步。
有些靈氣的,當即就改了行,投了軍。
也算是本地小“袁崇煥”,吳自勉很喜歡這種人。
獨眼龍跪在地上,大枷好幾十斤重,而且梗著脖子實在難說出話來,他心一橫,直接往地上一撲。
咚,枷鎖力道一卸,旁邊一個親兵剛準備責罵獨眼龍,獨眼龍趕緊說話:
“大人!事情沒有這么簡單!標下是第一個去的同濟城,當日只是看我神木堡東北有三縷長煙,色彩來說不是狼煙,千戶叫我等去摸探,我等去同濟城之時,那同濟城之城墻尚未合龍,領(lǐng)頭的是個白面漢子,喚作李九州,這同濟城來歷頗為復雜,我等在城外張望,卻被城內(nèi)之人抓住?!?p> 劉文龍本來還是尊重獨眼龍的,聽到這兒有些壓不住了!
一個斥候,干這種活兒的都能被城內(nèi)的人抓住,這是滑天下之大稽!
神木堡中斥候,獨眼龍是資歷最長,傳奇經(jīng)歷最多的!
獨眼龍這么說就好像,一個警察告訴另外一個警察,自己是被一個小學生用一把筷子制服了一般。
簡直可笑!
總兵府中有三個值守的守備,登時三人就跟城隍廟里的灶王爺一樣,臉黑的要死!
劉文龍?zhí)吡艘荒_獨眼龍:“張文舉!千戶大人治你通敵之罪,你死不認罪,這下在總兵府里丟人現(xiàn)眼!你等瞭望之時被抓住,為何我等卻沒有?巧舌如簧想狡辯?卻不知早就露了馬腳!”
劉文龍這么說也有原因的,斥候主要干的事兒就是刺探情報,同濟城的情報在他看來其實很好刺探。
劉文龍正好趕上李九州糊弄完鐸勒,他劉文龍沒看見前面的,只看見城中人清點戰(zhàn)利品。
那時候正是城防松懈的時候,劉文龍理所當然的沒事兒,城上瞭望塔里面也沒站人,遠處的劉文龍自然沒有被發(fā)現(xiàn)。
獨眼龍張文舉就不一樣了,他去的時候,正是同濟城忙活的時候。
城墻沒有合圍,也正是警戒最森嚴的時候,難度自然就高了很多。
還有一個原因,放走獨眼龍之后,李九州知道從這以后,官府來的斥候探子肯定絡(luò)繹不絕。
同濟城就這么點兒人手,要是全用來提防官府的斥候,那還干不干活兒了?
反正官府目前拿自己沒有辦法,干嘛對付探子這么上心?
愛看就讓他們看去。
這一下就苦了獨眼龍張文舉了,他的名聲現(xiàn)在已經(jīng)臭了。
多年斥候,本來應該是擢升個百戶,現(xiàn)在好了,通敵的罪名一扣下來,跟他這么多年都是漢奸一樣。
有些將士們都開始合計,他獨眼龍張文舉是不是靠著出賣己方的信息換的命。
畢竟延綏經(jīng)常被韃子劫掠,一個看起來沒什么本事的獨眼龍,怎么在草原里活下來的?
還活了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