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春日的騷亂
山若水在象郡之時,姬繁生已經(jīng)在粉刷新的宮室了。
許皇后的離開,很多人是雀躍的,一年多前,匆匆定了皇后的人選,很多人都失望不已。
但那既然是擅長星命的姜太后親自選定的,其他人也沒有敢說什么的。只不過是自己懊惱罷了,想著皇帝還年輕,自然有的是機會。
這機會說來便就來了,許皇后對外是聲稱病逝的,那中宮空虛,必然是要重新揀選一些新人入宮。
皇帝也發(fā)了敕令,想著借此也可以籠絡(luò)一批官員,還有什么比結(jié)親更好的方式呢?
姜太后這一年多都在她的壽康宮養(yǎng)傷,據(jù)說星命推演最是費神,一年多的時間,她依然沒能完全恢復(fù)。
姬繁生也知道論公論私,姜太后都是與他有恩,所以晨昏定省這些問安,他都是每日照做的。
入秋后,姜太后的身子也慢慢大好起來,也開始出來走動走動。聽到皇帝要擴充后宮,只是笑笑,并不說什么。
姬繁生曾私下屏退了宮人,問姜太后可有要推薦的人選。
她也不過擺擺手,“哀家之前挑的,如今看來并不好。我老了,不中用了。
既然是擴充后宮,皇帝還是自己看著辦吧,這些事就不要問我這個老婆子了?!?p> 在姬繁生的心里,姜太后似乎比母親要更通情達理一些,也更關(guān)懷自己,偶爾還會說一些前朝的掌故給他聽。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在一個陌生女人的身上,他竟感到了母愛。
倒是太妃聽了要選妃,表現(xiàn)的比皇帝更激動,到處找了人打聽,哪家的小姐姿容出眾,哪家的小姐又知書識禮,哪家的小姐又性情和順。
愉貴妃聽了宮女報來的消息,一張俏臉也陰沉下來,如同蒙了霜雪的白菜。
雖然早知道會有這一日,但沒想到這一日來的這樣快。
自己僥幸救了皇帝的駕,那皇帝又是那般英俊。當(dāng)時哥哥說,你只管把他藏好,什么都不要管的時候,她就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不少人還能記得洪慶元年春日的騷亂,雖然史書中就那么匆匆一筆,但是當(dāng)時的情形的確不樂觀。
豫州牧不知受了誰的鼓動,說天下怎么能傳給那么一個賓州來的野小子,竟聚集了一批年輕人,造反了。
叛軍聲勢浩大,一路北上,不過半個月功夫,就火速攻下了昊京南面的同州府,這下子離昊京不過是半日的路程了。
姬繁生倉皇不已,連夜出城。
事后想想,才覺得當(dāng)時的種種不過是一種考驗,他臨行前去請姜太后隨行避難,姜太后卻說身子不適,推辭了。
急切間,他本來要架起姜太后一起走的,不然這不孝的名聲實在是不好背負。
但姜太后在帳子里緩緩地坐起身,鄭重道,“繁生,你現(xiàn)在是皇帝了,你在的地方就是朝廷。我是安烈帝的嫡妻,就是叛軍來了,也要尊我一聲太后的?!?p> 姬繁生當(dāng)時聽了,無言以對,只好向上磕了三個頭,匆匆離去了。
出了城,他才覺得各種不妥,雖然身邊的羽林軍都還軍容嚴整,可是自己這般狼狽出逃,究竟不像樣子。
母親猶在一邊不時發(fā)出驚惶的呼叫,似乎要把自己緊緊綁縛在身邊,才覺得安全。
當(dāng)那些黑衣人來突襲時,他更確信了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明明是春夜,他卻感到無比的寒冷。
一支支羽箭破空而來,身邊的羽林軍一個個倒下,仿佛天地間就剩下自己一個孤零零的目標,等著他們屠戮一般。
他感到絕望,他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忽然有人殺入突圍,將自己拉上馬,又殺了出去。
黑夜,景物在向后退去,仿佛那些黑衣人一下子失去了蹤影,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聽不到,就那么茫茫然的,任由馬帶著他駛向遠方。
等停下時,就有一個少女的臉映入眼簾,那般干凈,那般柔軟,如同老天爺給他最后的安慰。
那一刻,他怕極了,只想有個人可以給他一點溫暖,哪怕一點點就足夠了,他就可以扛過那個夜晚,可以對抗天底下所有的惡意。
“我叫細雪,哥哥說讓我藏好你?!?p> 細雪把他扶下馬,幫他梳洗,給他一盞燈。
“你可以留下陪我嗎?”姬繁生覺得他不能再忍受一個人的夜晚了,他好孤單。
細雪那樣認真的看了看他,她的眉目舒展,神色寧靜,仿佛并不知外面發(fā)生了什么。
“天黑了,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于禮法不合?!?p> “不合,我現(xiàn)在娶你就是,有何不可?!?p> 說著姬繁生舉起右手,對天盟誓起來。
“蒼天在上,今日我娶這位細雪姑娘為妻,他日若有異心,必遭天打雷劈。”
這誓言如同市井間廝混的小兒隨口發(fā)出的,但細雪卻聽了進去。
“你果真要娶我?若是日后,你回宮去,會不會就忘記了我?”
“你知道我是皇帝?”
“自然,哥哥說了,要我好好的保護陛下,你放心,這里安全的很呢,沒有人能找到我們?!?p> 姬繁生仿佛得到了保證,他不管以后,只要今夜他能過得去,那便有了生機。
今日是這么難捱,他艱難的朝細雪伸出了手,“你,過來吧?!?p> 細雪不知怎的,她對姬繁生有一種天生的好感,本來還想著,要怎樣刻意討他歡喜。
沒想到,這機會居然來的這么快,這么容易。
細雪把自己的手交到姬繁生手上時,她覺得姬繁生的手那么冷,仿佛在怕著什么。
她忍不住抱住她,用自己的身體給他溫暖。
姬繁生忽然間就覺得一顆心落了地,他感覺踏實起來,感覺心跳也開始恢復(fù)了。甚至,作為男人的那種本能也回來了。
他抱起細雪,“細雪,我會對你好的?!?p> “我信你?!奔氀┞]上眼睛。
她不知道哥哥為何讓她在這里侯著皇帝,也不知今夜的付出會不會有回報,更不知這能否給他們一家?guī)頍o比的榮耀。
她早就聽說新帝是一個俊朗的年輕人,卻不知自己會有這樣的好運氣。
只一眼,她便歡喜上了他,想要把自己的后半生都跟他綁在一起。
后來姬繁生果然兌現(xiàn)了諾言,宣她進宮,給她貴妃之榮,甚至,他都不曾去寵幸其他宮人,夜夜只是來與自己做伴。
這好日子才過了一年多,那個冷冰冰的皇后卻忽然間死掉了。愉貴妃簡直恨那個女人,為何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這個時候撂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