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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了半畝的世界

4.好像還是沒有來得及

頃刻了半畝的世界 丹溪忘歸 4416 2020-02-19 23:32:13

  月光下,周軒靜靜地推著自行車一個人走在回家地路上,街道兩旁昏黃的路燈將到身后地影子拉的走走有三四米長,乍然看過去就好像兩個不同的人在朝不同的方向往前走著似的。

  李岳突然打響了自行車的鈴聲,猛的拉著手閘,將車子打橫停在了周軒的面前,笑著問他說:哎,周軒,你今晚怎么不等我就一個人先出來了,平時我們倆可都是一起回家的,你小子,今晚可有點兒不太仗義??!

  周軒尷尬的笑了笑,說:哦!我收拾完書包看你不在教室就以為你已經(jīng)回去了,我也就沒再管你,誰知道你卻在我后面呢。

  李岳從自行車上一跨就穩(wěn)穩(wěn)的站在了地上,撓了撓頭,憨憨的笑著說:哎呀!怪我怪我,沒有提前跟你說一聲,我這不是急著去找老師了嗎?以后一定告訴你??!

  別看李岳這小子一副這種表現(xiàn),人可聰明的很??!每回考試都穩(wěn)居全年級第一,從來都沒有失手過,真可謂是全學校學生的最強榜樣,老師眼中的最好學生。

  周軒雖然和李岳既是發(fā)小又是好哥們,但成績卻遠不如他,事實上,周軒的成績也已經(jīng)非常好了,只是他自己心里面一直都覺得比不過李岳罷了。

  一個全年級第一,一個全年級第二,兩個人又是非常好的鐵哥們兒,這種事情可是很難遇到的,卻偏偏在惠普中學同時出現(xiàn)了。

  在普通人的眼里,他倆可是十項全能的李岳個性比較活潑好動,腦子轉(zhuǎn)的快一些,自然而然表現(xiàn)的機會也就多一些,曾多次代表學校參加市級,省級物理大賽,均取得了非常不錯的成績。

  而周軒性格比較內(nèi)斂,整個人充滿著書生氣,爸媽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家里三代都從事文學研究,因此周軒在文學方面是整個學校都無人能比的,也經(jīng)常代表著學校參加各項作文大賽,拿到了很多的大獎。

  周軒點了點頭,說:沒事兒,老師的事情比較重要,怎么,這次又讓你參加什么比賽去?。?p>  李岳肩并肩同周軒推著自行車繼續(xù)往前走,邊走邊笑著說道:還不是那些無聊的比賽,但我這次給拒絕了。

  周軒扭頭看著他,一臉疑惑的問到:為什么,這種比賽都很好的,省里都會有名額限制的,你為什么要拒絕?

  李岳絲毫不在乎的說著:因為我爸要從外地回來了,比賽的那天正好是他回來的日子,我想和我媽一起等著他回家。

  周軒愣住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就因為這個原因你不去參加比賽,你不在家等著,你爸照樣會回來,你非要等著他嗎?

  李岳笑了笑,說:這不是想給我爸一個驚喜嗎?他常年在外奔波的,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當然要和我親愛的媽媽一起迎接我們家老頭子了,再說了,我一直都參加那種比賽,總得給其他同學一些機會吧!不然會招人恨的,我這叫情商智商都出挑,你個書呆子才不會懂呢?

  周軒瞪了一眼李岳,推起自行車繼續(xù)往前走,不再打算好和他繼續(xù)廢話了。

  李岳卻依舊不依不饒的追上周軒,繼續(xù)在他耳邊說著各種事情,就好像這些事情周軒白天在班里沒有見過一樣。

  周軒和李岳自小就在同一個胡同里長大,兩家人關(guān)系也都不錯,七歲之前,兩個人還經(jīng)常同穿一條褲子在胡同里亂跑亂撞。

  李岳的媽媽經(jīng)常說他太過于浮躁,總讓他多學學周軒的文書氣,沒事兒多去周軒家里走走,也可以耳濡目染一些傳統(tǒng)文化,不要總是說話做事大大咧咧的,沒有分寸。

  看吧!好學生也是有一定的煩惱的,家人照樣會拿著和其他人相比較,只不過比較的地方不同而已。

  李岳那可真是深刻貫徹落實了母親的囑咐,時不時就去周軒家晃悠,蹭飯,跟周軒爸媽好的那叫一個親熱,仿佛他才是周家的兒子,而周軒才是那個做客的一樣。

  而周家爸媽平時為了學術(shù)研究也很少在家,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周軒一個人在家獨守著一屋子的書看,從而養(yǎng)成了周軒這種個性,不太喜歡同人講話,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做事,性子特別慢,人也特別的踏實。

  兩個孩子,雖然性格迥異,但關(guān)系卻出奇的好,干什么事情都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從來都沒有紅過臉,這種事情,連兩家大人都有些不解,可更多的卻是欣慰。

  都是獨生子女家庭,孩子從小一個人就已經(jīng)很孤單了,若是又一個堪比親兄妹的孩子陪伴著彼此一同長大,共同學習進步,學會在成長的道路上分享喜悅與心碎,失望與感動,這種事情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

  周軒低低的笑著站在看向臺上講的眉飛色舞的李岳,突然就明白了母親曾經(jīng)跟他說過的一句話:孩子!人的一生啊!會遇到很多人,有些人值得我們用一輩子的時間才可以看清他們,而有些人卻只需要我們用一段時間就可以看明白他們。所有這些人,不論在你的生命中都扮演過怎樣的角色,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學會用一顆平凡的心看到他們不平凡的一面就好了。

  那時候,周軒只是坐在桌前靜靜地聽著母親說的這段話,卻并不明白其中的含義,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的明白了母親的時候意思。

  李岳跳下講臺,幾步跨到周軒面前,一只胳膊直接搭在周軒的肩膀上,挑眉問著:怎么樣,剛剛我講的那段話還是很有技術(shù)水平的吧!這可都是我下來之后偷偷跟叔叔阿姨學習的結(jié)果,還沒有太差吧!

  周軒甩開李岳的胳膊,不以為然的說到:切!還沒有我一半兒好,嘚瑟什么啊!真跟著我爸媽學到東西的話,我們兩個周末一起去我家比比??!

  李岳聽到周軒這樣說,臉色立馬變得不好了起來,定定的看著周軒好幾秒,最終還是拍了拍周軒的肩膀,搖了搖頭,回答說:額……這個可能有點兒辦不到,我……我這個周末還有其他的事情。

  周軒看著比兔子跑的還快的李岳,大笑了幾聲,朝著他的背影喊到:你跑什么??!我話還沒說完呢,跟著我爸媽取了幾天經(jīng)就以為你可以和我一較高低了,我給你機會你還不珍惜,真是不知好歹??!

  李岳連連擺手拒絕到:那你就當我不知好歹吧!你那文學儲備量簡直就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你讓我跟你比,我還不如自己擱家待著打會兒游戲放松放松來的好呢。

  周末的時候,李岳真得沒有同往常一樣來周軒家出門蹭飯吃,周軒媽媽還問了好幾次,周軒都說他可能這周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吧!

  周一早上,去學校的路上,周軒在胡同口等了好久都不曾見到李岳騎車過來,看了看時間,實在等不了了,周軒就離開了,心里還說了好幾句李岳的壞話。

  到教室的時候,依舊沒能看到李岳的身影,周軒就以為那小子肯定是睡過頭了,沒有起來,想著他下節(jié)課之前肯定會趕來。

  結(jié)果,第一節(jié)課過去了,第三節(jié)課過去了,一整個上午都過去了,直到中午放學回家的時候,周軒還是沒有看到李岳的身影,

  下課后,狂奔到辦公室去問老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說是李岳沒跟自己說過今早不會來學校的事情,他給家長打電話過去也都顯示已關(guān)機。

  從辦公室出來的路上,周軒拿出手機撥通了李岳的號碼,電話那邊顯示撥通了,可始終卻無人接聽。

  直到周軒推著自行車跨步校門的那一刻,看到身邊擁擠的人群中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像往常一樣跟在自己身邊嘰嘰喳喳的時候,周軒一下子感到了無盡的恐慌與擔憂。

  周軒飛速的來回踩著自行車的踏板,每踩一秒都代表著離李岳更近了一步,當他渾身冒著汗站在李岳緊閉的家門口那一刻,突然不知道應該怎么辦才好了。

  周軒依舊死命的敲著李岳家的大門,期待著下一秒會有人從里面將門打開對他說一句:哈哈哈哈!你小子,我只不過是恰巧睡過了頭,一早上沒有去學校,你就這么擔心我了嗎?

  可是沒有,始終都沒有一個人出來回應他。

  那天中午,一個少年站在炎炎烈日下,一遍又一遍死命的敲著好友家緊閉的大門,期待著能有人在下一刻能打開它,說一句:我只是睡過了頭。

  那天中午,另外一個少年站在民政局門口,傻傻的看著從里面走出來分別走向不同方向的兩個人,期待著有人能在下一刻帶著他,說一句:走,我們回家!

  第二天一早,李岳照常等在胡同口,見周軒推著車子走了出來,笑著跟他打招呼:早??!

  周軒沒有再動一步,站在原地看著李岳,沒有說一句話,半天了才走到李岳的身邊,大聲的質(zhì)問著他:你昨天一天去了哪里,為什么沒有來學校,昨晚我去你家,你們家還是沒有一個人,你爸回來了,你也不至于連學都不上了吧!我打電話都故意不接,你們?nèi)ツ睦锿媪?,玩的這么嗨?

  李岳看著周軒,輕輕的搖了搖頭:沒有,沒有了,沒有了。

  周軒推著他,問到:什么沒有了?什么東西沒有了?

  李岳突然雙手抱頭大聲哭了起來:沒有家了,再也沒有家了,都沒有了。

  周軒聽清楚李岳嘴里嘟囔的字句之后,呆愣在了原地,之前所有想要質(zhì)問他的話都如鯁在喉般再也無法說出口了,他看著哭的跟個孩子似的李岳,完全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才可以讓他不再這么難受。

  他無法想象到在李岳消失的這一天一夜時間里他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心里面又承受了怎樣的重壓還能在這行樣一個平常的早晨已經(jīng)笑的和以往一樣同他打著招呼,叫他一起去上學。

  這一刻,周軒的大腦里面就想什么都沒有了似的,以往看過那么多的詩句,那么多的名著,那么多的書籍,在這一刻突然都不知道該怎么用了,更不知道該用怎么的方式說出來才可以不傷害到李岳的內(nèi)心。

  兩個少年隔著不到一米的距離,一個抱頭痛哭,一個慢慢地走到另一個的身旁,輕輕的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拍著他的后背。

  以后的日子里,周軒經(jīng)常主動提出去李岳家里面做客,他還是會在家里看到李岳的媽媽溫柔的切好水果給他們端過來,還是會吃到李岳媽媽做的特別好吃的煲仔飯,卻再也沒有在客廳的墻壁上看到過李岳爸爸和媽媽的那張合照。

  一切好像都沒有發(fā)生過改變,李岳家依舊是他和他媽媽兩個人在一起,一切又好像都在悄悄的發(fā)生著改變,李岳永遠的失去了一個完整的家,失去了父親的關(guān)愛。

  學校里的各中事情也都發(fā)生了變化,以前遇到任何事情都是李岳第一個沖上去,但現(xiàn)在卻完全的發(fā)生了顛倒,周軒會第一個擋在李岳的面前,無論他需不需要。

  周軒不止一次的在李岳假裝笑的開懷的假面下看到了他那顆傷痕累累的內(nèi)心,看到了他一個人獨自躲在角落里哭泣的背影。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才可以讓曾經(jīng)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重新回來,他更不知道要如何才可以護好他支離破碎的心臟,讓他不再對其他的事情感到失望。

  晚自習結(jié)束后,周軒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等待著李岳,一個女生突然慢慢地朝著李岳走了過去,將一個粉粉的小盒子硬塞到了李岳的手里,低著頭小聲的對李岳說到:這都是我親手折的,我知道,雖然喜歡你的女孩子很多,你收到的東西肯定也很多,但我希望這些小星星你能收下來,不要扔,因為它們會在黑夜里替你照亮一處光亮,帶你回家。

  女生說完就獨自跑開了,李岳自嘲的笑了笑,拿起盒子就要往垃圾桶里扔進去:我還有什么家??!從那個人選擇離開我和我媽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jīng)沒有家了,沒有了。

  周軒抓住李岳的手,將那個盒子留了下來,兩個人暗暗較量的時候,盒子里面裝著的五顏六色的星星突然全部撒了出來,一顆接著一顆的掉在了地上。

  周軒再也忍不住了,他狠狠地朝著李岳的臉打了一拳過去,然后看著他說:你不是沒有家,阿姨還在,還一直用她那瘦小的身軀守護著你,那么,你就是有家的。

  你不僅有家,你還有朋友,還有我這個兄弟,還有其他喜歡你的人,就比如說剛剛這個女孩子,可能她已經(jīng)偷偷的喜歡了你很久很久,今晚終于鼓起勇氣告訴你了,阿姨,我們,他們,所有人都在愛著你。

  所以,好起來吧!別再這樣了,好嗎?就當是為了阿姨,好不好?

  李岳看著蹲下去一顆一顆極其認真的撿著星星的周軒,什么話都沒有說,靜靜地頓下來,跟著周軒一起撿了起來。

  時隔多年以后,李岳坐在椅子上,扭頭看著另一邊的桌前放著的那個盒子,終于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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