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沖出包圍
四目相對,目標(biāo)已分。默契自小培養(yǎng),銀狼與他心有靈犀,不像人族爭吵到現(xiàn)在還沒有一個結(jié)果。
每個男人都欲獨占狼皮和野人,卻又不得不忍受必須與別人瓜分的事實。此即,仿佛勝負(fù)已然,每張人臉都在提防狼皮和野人所換成的金子,一不當(dāng)心就會從指縫流進別人的手心里。一雙雙憤怒的眼睛正在彼此之間搶奪,這是一場無聲的廝殺。
人族,應(yīng)該喜歡自相殘殺。破左耳又看見了一個真相,諸神把人族的嘴臉赤裸裸地晾在霧氣里,宛若躲在濃霧里的鬼怪般猙獰。
然而,沖著野人與狼的殺氣,始終蟄伏在霧里,畢竟都是每一塊肉都是金子。
銀狼站立在溪水中的巖石上,尾巴平翹如隨時出鞘的利刃,尖錘般的目光直戳人族的血眼,緊緊地攫住敵人,準(zhǔn)備隨時撲殺。旋即,被銀狼視線攫住的男人,膝蓋頭已經(jīng)凸出腳尖足一手掌寬,腳下溪水亂顫。
還在斤斤計較的其他男人,自然顧不上看銀狼和野人的眼睛,他們不知道自己已成為獵物的獵物。人族早已視一狼一野人為囊中物,似乎野人和狼就該認(rèn)命,乖乖等著被販賣。此時此刻,誰還有精力在乎霧氣里非比尋常的呼吸呢?
熱騰騰的氣息不斷從鼻孔噴射出來,陰冷立即將其澆熄,一個個男人仿佛田地里放置的稻草人,只留下一張張嘴巴,不停地張開閉合、閉合張開......人族還在計算,唯恐自己被別人占了便宜。
風(fēng)啊,磨礪過伶俜山每一寸骨頭,叫得凄慘無比。
狼頭山漸漸朦朧,破左耳的耐心追流水遠(yuǎn)去,眼珠子如鉆開始翻尋。他望著怪頭樹,心思卻在身后左邊的高草叢里,那有一處低矮的巖石可攀回伶俜山。陡峭程度可甩掉人族的追擊,他堅信人族的腳只適合印在平原上。除了山羊和壁虎,懸崖峭壁上他至今都沒有輸過。信心和勇氣重新回歸體內(nèi),野人之怒竄燃于每根指頭!敵人,從來不分部落種類。
不陪人族玩耍了!牙槽一咬,他終于下了決心,只有身邊的銀狼嗅到了寒意。
一張張巨獸般的臉龐,一雙雙嗜血的眼睛在霧氣里越發(fā)詭異。還等什么?他近乎脫口而出,不就是決斗的事,拖拖拉拉,沒完沒了。
就在破左耳瞄準(zhǔn)了縫隙,欲發(fā)起攻擊之際,人族的注意力重新被拉回。他們的目光如箭鏃穿過他和銀狼的身體,宛若標(biāo)注著哪一塊是誰的。野人之怒收回膝蓋邊,再伺機而動。畢竟人族手中的農(nóng)具可不是荊棘,何況有一把砍柴刀正抵著野人的尾椎骨之上。
陰冷收縮,幻化成無形的細(xì)針溫柔地鉆入每一個暴露在外的毛孔?!袄菑牟粏为毿袆樱 笨嗄腥嗽俣劝l(fā)出警告。“一只不足以畏懼,倘若有一群,依我看附近至少還有六七只?!贝巳怂坪跆貏e畏懼銀狼的毛發(fā)顏色,始終不同意招惹麻煩?!按藭r,想著分金子為時尚早??峙挛覀円呀?jīng)是狼群的目標(biāo),眼前該想想怎么脫身才好?”
還算識貨!銀狼卻是伶俜山獨有!破左耳對此人不禁多看了一眼,盡管銀狼的家族在何處,銀狼自己都不知道,何況人族。只是,借著這個男人的經(jīng)驗恐嚇人族一番,倒是替他省力。
每一張臉上的憤怒,都因為男人的這句話起了變化。“少嚇唬人?!蹦贻p男人沖著魁梧男人吼了一聲,徹底拒絕警告,同時食指點過每一張臉。“等換了金子,你大可以不要。大伙可都瞧好了,這雙狼眼像不像金子做的。聽說,城門不遠(yuǎn)處的大道上有一處紅房子,那里的姑娘可是個個都擅疼人?!彪S即,發(fā)出一陣淫笑。
一聽聞金子,人族的眼睛立即噴射出火焰。仿佛夢想成真,溫柔鄉(xiāng)就在不遠(yuǎn)處,猥瑣自臉上的雞皮疙瘩中溢出來。潺潺溪水如金子閃爍著熠熠之光,從人族的腳踝邊流逝,霎那就攫住了人族臉上那點變化。
恐懼稍縱即逝,流逝如此,金子亦然。人族的耳朵再也不裝不進去任何忠言和遲疑。
鋤頭、鐮刀、砍柴刀......豎起來,緊握在一雙雙瘋魔的眼睛下,溪水不停地發(fā)出與小石頭摩擦的聲響?!澳抢锏墓媚锖沃固廴?,她們就沒有不擅長的?!币θ缥烈撸砹怂腥?,包括魁偉男人和老者。“沒有姑娘們不會的,只有大老爺們不敢的。”
人族男人們好像開心至極。破左耳實在看不懂這些表情的變化究竟是何緣故,也懶得猜,只是將力量蓄在手心里。
魁梧男人收起了陶醉,張嘴還想再說點什么卻來不及,鋤頭和鐮刀已朝野人和銀狼撲來。男人們憋足勁頭,雙目如烙鐵,借著工具的力量,瘋狂砸落在他們身上。人族的眼睛發(fā)出嗜血的光芒,轉(zhuǎn)眼便射穿了濃霧。每一下都是用盡全力,落在身上的疼楚絕不亞于被尖石破皮。
他在躲,銀狼在避。
人族的農(nóng)具皆有一定長度,加上男人們飛快揮動臂膀,密集的程度形成保護罩裹住男人們的身子,使得他和銀狼無法靠近,也無法撤退。
然而野人之怒和狼爪不甘示弱,一人一狼面對人族的攻擊,絲毫沒有落下風(fēng)。縫隙擴大,破口已現(xiàn)。人族聚攏而擊,局面從包圍趨向面對面。尤其是那個年輕男人忘乎所以,竟然將包圍圈主動打開了一道門,白白送給野人。
雖然不是最佳的位置,他左邊嘴角露出了短促的笑意,稍縱即逝,只有伶俜山看見。真是愚蠢的人族,毫無決斗經(jīng)驗,就知道一頓亂打。清楚了解到人族的實力,心中的焦慮放飛四方。腳尖已轉(zhuǎn)后,他對付前方,銀狼開路回山。一人一狼的目光分別盯住一處,欲要從此撕開一道口子回山。
為了保護手無寸鐵的他,銀狼的前肢已見紅,分不清是人血還是狼血。一眼見血,令野人之怒全力以赴撕開了年輕男人的胸口,留下了數(shù)道深刻的抓痕。濕熱分流而下,染紅上身,皮開肉綻的痛楚,迫使年輕男人的胸膛凹起,哀嚎中砸入水里。破口寬敞,不是懸崖方向,卻也是人族難以追趕的荊棘灌木叢。
彎腰嚎叫的年輕男人露出了雪白脖子。趁勢,銀狼飛身撲上,張嘴將年輕男人的脖子咬下,新鮮流進溪水中......年輕男人躺在水中,沒有抽搐,不再嚎叫,只是安靜地躺著,任由全身的血液從脖子流出來,染紅溪水。
血腥味迅速擴散,水中尸體刺激著人族的每一根頭發(fā)。然而,也只是一剎那呆滯,紅色溪水將人族的欲望徹底燒燃。人族比老虎更兇殘,沒有人在乎年輕男人正泡在冰冷的溪水里。
“殺了他們,報仇換金子?!崩险甙l(fā)出最后的鼓舞?!肮媚飩兊戎銈儯谆ɑǖ拇笸茸?,就問你們要不要!”
人族的臉說變就變,比天穹更不靠譜。那殘余的忌憚早被風(fēng)刮到天涯海角喂了餓鬼,一張張臉全變成了獵人的模樣。
男人們從年輕男人的身子上踩過去??蓱z的腦袋啊,和脖子連著那點皮肉都被踩斷。不知道是誰,踢了一腳,那個腦袋滾了兩圈,最后腦門卡在石頭縫中。五官扭曲,那雙狂妄的眼瞪著天穹,黑眸中還鑲嵌著金子的光耀,不斷地被溪水沖刷。
冷冽冽的山風(fēng)呼嘯席卷而過,人族的帽子似短線風(fēng)箏,眨眼之間不見蹤影。
草叢里發(fā)出嘶鳴,幽森森的狼光掃射過每一張人臉,他和銀狼漸感發(fā)疲吃力。還是低估了人族對金子的渴望。
鋤頭雖然笨拙,但是如驟雨亂下時足以成為武器,最可恨是那鐮刀和砍柴刀。盡管包圍圈潰破,他和銀狼宛依然若那溪水中的兩只大魚,在劫難逃。人族自然討不到便宜,每個人身上都被開了無數(shù)道口子。
意識到敵眾他寡,破左耳仰脖狼嚎,銀狼隨后附和真正的狼嚎,那是他從未聽聞,一種更為凄厲的哀嚎聲,隨即,銀狼撇下他跑開。
“別讓狼逃了!”人族見狼撲出包圍圈,猶如金子流走,立即散開,幾人追著銀狼跑。那可是懸崖的方向。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他四肢并用,如狼狂奔。
風(fēng)在耳旁嚎叫,草刃割著小腿,濕漉往他骨頭里直滲。夜幕墜塌,溪水飛濺如雨,身上的虎皮已見皮開肉綻,銀狼引開人族對他的攻擊,為他的歸山爭取了空隙。
不!他絕對不拋棄自己的兄弟,拔腿朝銀狼狂掠。
嗷--嗷--嗷......
就在這時,一陣陣?yán)青谱蕴祚放c叢山峻嶺盡處發(fā)出,響徹云霄,撕碎霧層,震懾溪畔。整座狼頭山仿佛都蘇醒,正崛身趕來,給龐大的狼群助威生勢。
銀狼一愣,隨即狼嗥回應(yīng)。
寒風(fēng)似刀刮臉,此時狼眸放射出冷冷殺氣,狼牙冒著陣陣寒氣,狼性激起,徹底暴露,以牙還牙,戰(zhàn)死方休。
這副狼樣,是他從所未見。或許,這才是銀狼真正的面孔。
人族雙目猩紅神情呆滯,銀狼一眼便足以將他們的膽魂絞碎。仿佛天地之間所有的狼都飛奔而來,幽怨綿長的狼嗥如死亡的鐘聲,一聲聲回蕩在溪谷,令心臟驟停。
“狼!”佝僂老者嘟囔一聲,獨自轉(zhuǎn)身,拔腿就跑?!袄侨簛砹耍 ?p> “狼,真有狼群!快跑?!绷硪粋€男人喊。
其他男人們停下攻擊,面面相覷,隨即丟下農(nóng)具,潰散而逃。
“跑?。 敝挥蝎C人一邊喊一邊拖著水里的年輕男人往村子撤?!翱炫??!?p> 銀狼已追至怪頭樹下,卻被他的呼喚遏制殺意,扭頭回奔。
村落距離此處并不遠(yuǎn),他擔(dān)心逃命的人族會率全村群起攻擊。他聽出,陣陣?yán)青凭嚯x他們很遠(yuǎn),根本不屬于伶俜山所有。除了銀狼,他從來沒有在山上見過第二只狼?;蛟S魁梧男人所言不假,獵人確實曾捕殺過不少狼,或許正因為如此,狼群都遷居深山野林處。繼續(xù)窮追不舍,他和銀狼討不到便宜,這個道理銀狼自然明白,否則不會回頭。
在狼嗥的掩護下,縮起脖子,他和銀狼如疾風(fēng),一路四肢并用從溪水畔飛掠,躍上土坡灌木叢,飛身雜木林,遁入莽莽野林中。
氣喘吁吁爬上巖石頂,躺在石臺上,汗水早將頭發(fā)結(jié)成一絡(luò)絡(luò)。他索性脫下帽子,望著手里帽子出神,這是狐貍皮毛所縫制,年輕男人的臉旋即在霧氣里凝結(jié)狡猾的模樣。
狼嗥終于停止,他們順利回到伶俜山,驚魂未定,猶如死里逃生。
一個深長的呼吸,“我再也不想看見人族,以后絕不踏入人族地界。”他屹立在懸崖邊,望著霧氣中的那棵怪頭樹,一陣憎惡涌上心頭?!熬退懔尜飞綒Я?,我也不下山?!备╊拢肿隽艘粋€長長的呼吸,自由充盈在胸膛里。
銀狼低鳴,歪著腦袋去聽風(fēng)。
怪頭樹正孤零零地屹立在田埂和和蒜頭地之間,堵在前往人族村落小徑口上。枝椏上掛滿了奇形怪狀的腦袋——用木頭雕刻而成,涂上了鮮紅色的眼睛和嘴巴,面朝狼頭山而瞪目。陰風(fēng)在枝椏縫隙里,發(fā)出詭異聲響。此處村落也因此喚作怪頭樹村,是伶俜山腳下最靠近野人的小村落,也是他目前見過的唯一人族部落。
蒼穹之下猶如黑洞拖曳向地獄延伸,山風(fēng)咆哮不同往日,更像是長了無數(shù)嘴巴的長舌婦四處散播所見所聞。他望向狼頭山,黑暗如浪濤洶涌撲來,那是群狼的居所嗎?
“銀狼,你的家會不會在那?”他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