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尾隨（二）
過了好一會兒，仍然沒有人來抓他，顯然除了他，誰也沒有被此屁驚擾。
抬起頭，他發(fā)現(xiàn)暗夜鋼軍所站位置，四周掛滿了風鈴般的冰條條，正互相撞擊，發(fā)出比屁清脆、悅耳的聲音。
“這長夜，還真他娘的沒完沒了了！來得早早走得晚晚，就像個勤勞盡責的老巫婆?。 背蛑南碌挠木G漸暗，田老頭的抱怨打破了沉默?！斑@個時候如果能回去喝點熱酒暖暖身子，那該得有多爽?！?p> “你是開始想念暖床了吧?！弊咏鸪靶Φ馈?p> “還有那暖爐里噼里啪啦的柴火爆破聲......”田老頭一臉陶醉，“時候不早了，速速巡邏然后回溫柔鄉(xiāng)里做個美夢，那才是男人該過的生活。”
“又一個?！标犻L冷笑?！靶笊环掷闲?。老的耳聾，小的膽小?！?p> “什么？”子金的腦子轉得有點慢。
“小畜牲畢竟是小畜牲，稍稍厲聲就再也不敢尾隨了?！标犻L嘴角上揚起一抹譏笑，鼻孔里射出一聲，“膽小鬼總是喜歡尿褲子，根本不用嚇?！?p> “我才不是膽小鬼?！彼牰?，隊長說的膽小鬼分明在罵他?！暗任易坊刎笆?，必定讓你滿地找牙?！彼蛋蛋l(fā)誓。
田老頭也未如他所愿，居然還能露出一張笑臉陪襯，在丑陋的面盤上近乎快要墜落。
“你可別又和隊長干上了！就當是個臭屁，一陣風過就沒味?！弊咏鹦÷曁嵝呀?jīng)驗老者?！耙苍S，人家就是在等你發(fā)經(jīng)驗老者的脾氣。畢竟你得罪的貴族子弟可不是兩三個而已，還有那些因為不聽你警告而找死的。我可記得有具尸體，到現(xiàn)在還沒有入土為安吧。你不想想你自己，也得護著這些新兵蛋子。你有九條命附身，他們只有一條小命?！?p> “放心吧！老子也算是巡邏老手，怎么會輕易受毛頭小子三言兩語的挑釁。更何況，老子并不認為那野孩是個膽小鬼，盡管現(xiàn)在的他只是個無知野童?！碧锢项^瞟了一眼隊長的后腦勺，刻意大聲道。“瞧瞧，這天地生有萬物，哪一個是廢物了！”
“那就是個野玩意！”一個士兵追了上來?！暗故枪衷眨叭耸裁磿r候會說人話了？”
“你光屁股到處遛鳥的時候，不也就是個野玩意嗎？”田老頭反問，士兵的臉隨即暗沉?！袄献忧浦且昂⒆游幢剌斀o你這個新兵蛋子。”
“算你有見識。”躲在暗處的破左耳多看了田老頭一眼，盡管容貌丑陋，細看還不算討厭的長相。
“我倒是想遛，野林不肯啊?！笔勘t了臉。
“我看那野孩子倒是有幾分膽量！就連守城軍都不敢輕易靠近竹海。”子金邊說邊拔起被腐物纏住的右腳。“居然想和我們結伴而行，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p> “你猜對了?！彼咏鹇冻隽说靡庵?。
“無知野東西，真是不知所謂?！标犻L走在最前面，不知何時放慢了腳步。“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改變不了他的粗鄙和野蠻。眼下各大部落團結一致，正不惜一切代價除去野人，為什么？想想他們將人抓住生吞活剝、茹毛飲血之際，你們還會覺得那是人嗎？野人，從來都不是人。”
恨不得縱身一躍，迅速將隊長臉上那種不屑的臉皮給撕下?！拔覐膩聿怀匀巳?，但是不介意從你開始。”他活動著每個手指，亮出了他鋒利的指頭，對著隊長的臉一晃而過。
“誰見過野人吃人了？”也只有田老頭敢問，“老子可從來不曾一見，倒是在黑市見過什么都吃的人?！?p> “難道各酋長和貴族還會撒謊不成？”隊長反唇相譏。
“誰知道呢？生活無聊啊，野林陰冷啊，總得來點調(diào)味品。否則沒牙的老奶奶，拿什么恐嚇一些毛都沒長全的奶娃娃。”田老頭緩緩作答。
又開小徑，眾人再度上馬。子金驅(qū)馬擋在隊長和田老頭之間，若有所思地道：“不過話說回來，在剿滅野人這事上，各大部落還真是難得默契，一拍即合啊。”
“野人屢次騷擾平民，各大部落出于無奈才必須滅了野人，如此方能保護部落子民不再受其掠奪。”隊長挺直背脊。
“真相就是一股惡氣，放出來臭死別人，若是不放出來，只能臭死自己?！蔽ㄓ刑锢项^搖頭。
“田老頭，什么意思呢？”子金問，其他四個士兵就像木頭做的傻子跨坐在馬背上。
“哼，區(qū)區(qū)一個老頭，哪里懂得什么叫責任。”隊長不屑一顧。“真有本事，隊長就不會是新人?！?p> “田老頭說說嘛，別藏著掖著?！弊咏鹋ゎ^勸說，“就不怕悶肚子里臭死你自己啊?！逼溆嗳四樕辖話熘桓焙闷?。
“暗夜鋼軍巡邏長屏如此之久，試問誰見過野人吃人了?！碧锢项^的眼光質(zhì)問過每個人?！澳銈冇H眼見過嗎？”
面面相覷?！澳堑箾]有?！弊咏饟u搖頭，其他人一一搖頭。
“野人吃人，難道還得通知你們前往觀賞不成。”隊長冷笑?！盁o知當有趣?！?p> 有張漂亮的臉了不起??？臉倒好看，但長了一顆廢柴腦子?！拔覜]有吃過，你們當然沒有見過。”他悶著一肚子的怒氣，無處發(fā)作。
“時下各大部落正在爭奪領地，美名其曰保護子民、剿滅野人，可是剿著剿著指不定就占為己有了?！碧锢项^開始說明原委，“還有什么借口可以比剿滅野人更光明正大？瞧瞧，深信不疑的人不就正在眼前嗎？山高便有跪拜。隨便一個屁話，自然都有人站出來吆喝。究竟謠言還是真相，那得看誰說的，說多少遍之后，就成了人人都親眼所見般的事實?！?p> “不可能。各大部落和貴族才不屑無中生有，對野人趕盡殺絕是為了野林安寧?！标犻L漂亮的臉終于扭曲了，“田老頭休要抹黑，否則休怪本隊長立即要了你性命?！?p> “隊長莫氣?！弊咏鹆⒓窗参?，“這林子太悶了，大家也就是解解氣，不當真的?！?p> “哈哈，瞧瞧，好大的官威?！碧锢项^不怒而笑，“老子上過博赫努一的娘們，你們信嗎？”
“信。”子金笑了起來，“不就是你上次喝醉了，花了雙倍的錢按著一個女人的頭，強迫人家改名換姓?！?p> “兄弟們，以后你們可以出去吹牛啦，盡管告訴別人，你們的兄弟老子我和博赫努一一起戰(zhàn)斗過?！碧锢项^哼起小調(diào)。
漂亮的臉蛋燒了起來?！疤锢项^，你最好記住的身份，再對夫人出言不遜，就別怪本隊長劍下無情?！标犻L厲聲提醒，“你的誓言呢。”
“隊長，這些都是玩笑話，大家都開的?！弊咏疒s緊解釋?！皬那把策?，也是如此，沒有惡意?！?p> “那倒是我這個隊長的不是了?！?p> “不敢?！弊咏饝兜闷＠?，正用眼神求助驚訝老者?！爸皇橇晳T了，大家一時沒管住自己的破嘴。隊長要是不喜歡聽，嫌臟耳朵，以后大家不說便是?！?p> 隊長的臉色越發(fā)嚴肅，厲聲道：“貴族用性命拼回來的榮譽，都讓你們這些下流東西弄臟了。”
士兵皆低頭閉嘴，偷偷瞟著。
“有誰記得暗夜鋼軍的誓言？老子怎么記得，每個新兵蛋子入伍第一天就要將誓言銘記于心。哎呀，讓老子想想背棄誓言的隊長該當如何？”
隊長調(diào)轉馬頭，擠入他們之間，三馬頭聚在中心，雙眼噴火，直呼經(jīng)驗老者全名：“田杰！”嚇得士兵們屏住呼吸。
子金連忙擠走田老頭的馬頭，識趣的馬立即往后退步，給子金讓出空間?！瓣犻L，大家只是隨便聊天，不必動怒。長屏密封不透氣，悶得大家都脾氣暴躁。你看看他們的臉色，就和幾個月拉不出屎一樣。再不胡說八道，就和地獄差不多。”立即回頭對田老頭說，“隊長就是隊長，田老頭你也是經(jīng)驗老者，說歸說，切莫動怒。等歸隊，大家要是都掛彩，別的小隊一問是自己人動的手，你們的臉往哪里擱。一個是貴族隊長，一個是經(jīng)驗老者，一趟巡邏一下子丟了兩張臉。以后，我們這只隊伍難道要像烏龜，在眾人面前縮起頭做人。”
“哼，本隊長不與老奶貓一般見識?！标犻L率先熄火。
“我說老頭，你看看，什么叫貴族修養(yǎng)，你趕緊蹭蹭貴氣?！?p> “你才是經(jīng)驗老者?！碧锢项^評價。
子金嚷了起來，“隊長，田老頭都羞愧得抬不起頭了。”旋即，伸手按下了田老頭的腦袋。
冷氣一層層凝結在枝葉上，隊長策馬離開隊伍，獨自在前。
“不過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富家子弟罷了，戰(zhàn)場上可不分清出身?！碧锢项^甩開子金的手直咕噥，扭頭對身后的人勸說?！澳銈兛啥加涀“。袝r候知道自己膽小總比不知道害怕的強啊。膽小能使人懂得畏懼，而畏懼至少還能讓你們多活些時日，不用早早去閻羅王那兒磕頭?！?p> 枝葉議論紛紛?！皠偛攀钦l騙那個臟東西，生命該用來冒險的？”前方飄來隊長的聲音?！案仪榻?jīng)驗老者就是連哄帶騙?！?p> “怎么又扛上了?！弊咏鸱鸢籽郏睋u頭?！霸缰廊绱耍揖蛻摀Q個隊伍。你們再這樣下去，我的小命就沒了?！?p> “這些年，見過太多紈绔子弟來來去去，至今還沒來得及記住一張臉！”田老頭頗為感慨?！翱梢昂⒛樕系谋砬?，老子可忘不了。那孩子雖然壞了一只耳朵，起碼另外一只還是好好的，聽得懂人話?！?p> “物以類聚?！标犻L接話?！胺駝t本隊長如何成為隊長。”
聞言，其余士兵的臉比林子還暗沉。
“我看那泥娃娃，倒是有幾分小田老頭的脾氣?！弊咏疬珠_嘴笑道，“你不會是想起自己在那村哪家哪個姑娘地里，不小心留下種子了吧。仔細想想，還真有幾分相像?！?p> “老子身體好，你管得著?！碧锢项^把蓑衣緊了領口，朝手心里哈了口熱氣，“子金，你去前方看看。老子總感覺林子里陰風陣陣，慎得心慌。”
“哼?！标犻L的冷笑從后腦勺射向他們?！白咏穑阍趺淳蜎]帶個火爐給老人取暖。”
“剛才是誰耳朵尖，問有什么聲音？”田老頭提醒道，“子金，你可是負責警戒偵查的士兵，出了意外，小心隊長唯你試問?！?p> “唉，你們斗嘴，怎么老拿我開刀，得嘞，新兵蛋子好捏唄?！弊咏鸨г梗まD馬頭，臉上盡是無辜?！瓣犻L，我去去就回?！?p> 子金離開，氣氛即刻冰封......
莫名心虛，卻又不敢再發(fā)出聲音，恨不得朝泥濘下埋了自己。破左耳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張開了手指如虎爪備戰(zhàn)，然而子金卻朝對面更是茂密的林子遁入。他不由松了一口氣。這伙人根本就是累贅，妨礙他抓貓，只能困在原地，再等下去，騷貓都下仔了。
偵察歸來，子金上氣不接下氣向隊長報告了他所見的異樣。他聽得目瞪口呆，誰活得不耐煩，會喜歡到這個悶死人的林子玩耍？
“隊長？”子金在等待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