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公平交易（二）
他無法忘記那樣一雙眼睛，猶如鑲嵌在一片銀白光中的寶石，不怒自威。驚覺到他的靠近，它如臨大敵，然而饑腸轆轆硬撐了一會兒。終于在餓和累折磨到達極限的時候，它轟然倒地。趴在地上無力起身，就連嚎聲通知同伴的力氣都沒有。而雙眼卻還能在黑夜里射出令人膽怯的寒光，就像倒下的暗夜鋼軍，不離身的鋼劍不會因為主人倒下而失去鋒利。
不敢靠前，舉著火把，死死盯著狼眼。他知道自己不能示弱，盡管心里怕極了，冷汗直流。
狼餓極了，無力起身，卻仍然支起前爪，作勢迎敵。
它的一只腿血跡斑駁，破左耳料想它定是從獵戶設下的獸夾下掙脫，一路逃亡到此，才至精疲力盡。但凡有一絲力氣，早向他猛撲。決定以靜制動，他身體下沉，手握著竹箭，隨時準備用力扎向惡狼的的喉嚨、肚子、胸膛......
時間在等待中流逝，他的心軟卻愈發(fā)濃烈。
晨曦初露，狼的雙眼無限悲哀，漸漸暗淡下去，幾乎奄奄一息。可憐似無辜之狗，和白爺爺撿回的公狗模樣幾乎沒有區(qū)別。
此時，他知道自己可以不戰(zhàn)而勝利，只要再等上些時候，狼就會死去。然而，莫名其妙的同情心泛濫，他居然將自己飲水的竹筒子丟給惡狼，還將背上的半只烤熟野雞也一并丟給它。
惡狼只有抬起眼皮的力氣，發(fā)出虛弱聲。不敢上前，他用竹箭一端挑了一下狼的身體，確定無疑它沒有任何戰(zhàn)斗力，才壯大膽子朝它靠近，每走一步都再重新確定一遍。
直到確定狼已經(jīng)死亡。
他才敢用手摸了摸銀白色的狼毛，那如月光般冷列的銀毛，發(fā)現(xiàn)它竟然還有呼吸。他用布條裹著草藥包扎了它的腿傷，撿來樹枝點燃溫暖狼的身體，朝它嘴里灌了一些水。
不久后，狼睜開了眼睛，瞇著眼睛，不知道它在想什么，看了一眼半只烤雞，卻未碰一下。它輕輕地發(fā)出了微弱的嚎聲，可惜只有他能聽見。又耗了一會兒，狼確定他的誠意，終于開始咀嚼......
“你告訴我這個大秘密，不怕管家殺了你？”小扒皮雙手枕在后腦勺，下巴抵著胸膛，聲音很平淡。
“惡狼爭奪食物，卻不會殺了同伴果腹。”他堅持。
“你想要什么？”
腦袋里空白一片，沉默以對，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思考過，所以也無需回答。
“樹子從來都知道要換什么，一般別人會提出自己渴望已久的食物、衣物，權利，甚至是金幣......，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無論是什么，你呢？通行憑證？那我已經(jīng)交代了，你不必為它來交換。野人王，你究竟想要什么呢？”小扒皮的眼神太復雜，區(qū)別于尋常的淡漠。
“我沒有想過?！彼麚?jù)實回答，更不稀罕用這樣方式得到通行憑證。告知小扒皮這個消息，只不過是隨心而為。
“樹子喜歡金幣，馬三也喜歡，你呢？”小扒皮問。
“管家呢？”他好奇。
“你對管家，似乎很有興趣。”小扒皮回答他，“他要的，不在皮革店?！?p> 他沒有遮掩自己的驚訝：“小公子......你，你怎么知道這么多？”騙誰，你除了木屋和紅房子，你還有什么愛好？
“在你眼里，只怕我就是一頭無知的肥豬吧?！毙“瞧ぢ冻鲆荒ū瘋男?，“我只能是小肥豬，前方的屋子里，可還住著一頭老肥豬?！?p> 搜索枯腸，一時之間他確實不知要換什么，畢竟從未想過?！拔也恢雷约合矚g什么。”他逃避了小扒皮注視，炙熱得如爐火近烤。
“每個人都有貪念，是人都不例外?！毙“瞧ふf，“這是很公平的交易，你可以提出任何你想要的東西，哪怕是殺了你討厭的人?！?p> “我不知道?！彼佬“瞧じ緵]有能力賜予他真正想要的，老怪物所要的東西不在皮革店，他和田老頭所求也不在此。
“你眼睛不會說謊。說吧，你想要什么？說出來聽聽，若是我能力所及，定然如你愿，若是非我能力所及，那又有無妨？”小扒皮望著他，雙眸之中的真誠滿溢而出。
“我要去陰城，加入暗夜鋼軍。”
“恩。聽起來像是實話?！毙“瞧c頭評價，而后閉上眼睛。“暗夜鋼軍不過就是野人而已。你和你爹有了通行憑證就能成為自由人，南方野林到處都可通行。如果再有一些金幣，可以買來食物衣服，還可以做些營生，從此過上安樂日子，豈不是妙事？多少人做夢都不敢想，難道你還想當野人，不愿意過人的生活？”
“這是兩件事情。金幣我和田老頭會再想辦法?！彼拱椎?，“做人未必比野人好，至少野人自由快活?！贝藭r此刻的小扒皮看起來似乎沒有那么討厭。
“可我總得送你些什么聊表心意啊。送什么好呢，一匹馬如何？你喜歡馬嗎？暗夜鋼軍的每一個戰(zhàn)士，可都有一匹好馬。南方野林到處都是濕漉漉的，有一匹馬總是可以少買幾雙鞋子?！?p> “真正的馬......像暗夜鋼軍所騎的戰(zhàn)馬嗎？”破左耳掩飾不住激動。
“哈哈哈哈，當然是真的馬。至于是不是如暗夜鋼軍所騎戰(zhàn)馬，那我就不得而知，畢竟我不是養(yǎng)馬人。你自己去馬廄里挑一匹喜歡的吧，當作我的一點心意，感謝你告訴我這個秘密。拿著這個令牌，去找你的戰(zhàn)馬吧。”
他轉(zhuǎn)身離去，卻在門口停了下來，扭頭問小扒皮，“小扒皮，樹子他也可以得到一匹馬嗎？”
“小扒皮？哈哈哈哈，的確很符合皮革店的公子！”他揮動巨大蓮藕般的手臂，“樹子不喜歡馬?！彪S即，他便沉沉睡去，鼾聲響起。
興奮過度、不知失言的破左耳，一陣疾風跑向馬廄挑選自己中意的馬匹。
“干嘛的，干嘛的？”馬夫一聲喝，不知道從什么方向冒出來擋住了他的去路?！跋敫陕锇?，這是馬廄，不是野地，隨便個東西可以闖......”馬夫終于看清楚了他的衣物，把剩下的話吞了肚子。“令牌?！?p> “有。”站立在馬廄前，他將令牌遞給了馬夫，迫不及待想見到屬于他的馬，根本看不見馬夫眼底的鄙夷和嫉妒。“快給我馬?！?p> 馬夫是一個精瘦的中年男人，有一張極其消瘦得方臉，卻長了一雙圓珠子死的眼睛，正警惕地檢查者他的令牌?！袄锩婢褪?，右手邊的馬隨便你挑，左手邊的不能碰?！瘪R夫指著馬廄，隨便搖擺了兩下手臂就算是指路。
“什么意思？”他忍不住問?！靶」诱f了，隨便我挑?！?p> “右邊還不夠你挑，左邊的，你騎不起?！贝钆浦宿D(zhuǎn)身，馬夫啐了口唾沫罵道，“馬駒騎馬，摔死活該?！瘪R夫在他背后啐了一口。
野人王充耳不聞。
“等一下?！瘪R夫追了上前，“還是我引路吧，省得你找事?！?p> 他將所有的煩惱都拋諸腦后，摩拳擦掌等著他的坐騎。
不一會兒，馬夫心不甘情不愿領著他進入了還算干凈的馬廄。
一路走過去，一匹渾身黝黑，四肢健壯的馬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再也移不開眼睛了。破左耳知道這就是他的坐騎。最重要是它的雙目炯炯有神，他深信只有眼睛是騙不了人的，特別是動物。
如風一陣跑出馬廄，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訴樹子這個消息，并和他一起享受在荒野中馳騁的快感。然而，搜完整個皮革店都未發(fā)現(xiàn)樹子的身影。正在焦急之際，樹子卻滿臉喜悅從不遠處跑向他。
“老大有高興事情，你快過來。”樹子邊跑邊喊。
“樹子，你看，這是什么？”他指著黑馬朝他揮手。
“好俊??！哪來的馬?。俊睒渥用R毛問。
“小公子賞給我的。想不想騎......找個空曠的地方較量一番？”他提議。
“相信我，你絕對不會是老子的對手。老子可是經(jīng)常陪著小公子出門，騎馬就是小事?！?p> “大言不慚。輸贏要等比了才知道?！?p> “什么時候，老子也能有一匹屬于自己的馬呢？你是不知道騎馬的威風，所到之處人人皆是仰望，那種感覺立即就讓人飄飄然，好像喝了酒一樣?？上」淤p賜了許多東西，從來都沒有馬。”
“喜歡？送給你吧?！彼疡R韁往樹子手里一遞。
“真的嗎？這可是匹好馬，我不太可能擁有的。”樹子詫異萬分，眼睛等圓如珠，難掩羨慕。
“我們是兄弟啊，有福同享，你那么渴望有一匹屬于自己的馬。我想騎的時候，再和你要就好了?！?p> 樹子上前，將他緊緊抱在懷里，然后對著穹蒼發(fā)誓?！皬慕褚院螅瑯渥雍推谱蠖懈Ｍ碛旭R同騎，有威風一起耍?！?p> 他正看著樹子笑得燦爛，也咧開嘴。
“走，遛馬，好讓那些東西門長長眼界?！睒渥哟叽偎像R，一陣疾風刮來，沙子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