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淪為人夫（二）
發(fā)狠時，她的確像一座冰雕的棱角一樣鋒利，且毫不猶豫，比起山中猛獸有過之而無不及。
“和三個小寨主在議事廳里商討諸項事宜，畢竟女族長也不是無所事事之人?！彼难劬s在四處搜尋著熟悉的身影。
“女族里，除了你我這兩個大閑人，恐怕奶娃子都有事情忙。”
“那你倒是找點事情做啊。”他也開始嫌自己骨頭里發(fā)出的霉味。
“你年輕，還能熬上一陣時日，老子可頂不了多久啦。你看看，下面的女人能跑能跳能打獵，什么都能干，而暗夜鋼軍的經(jīng)驗老者如今居然連擲小石子的力氣都使不出?！碧锢项^抓起小石子猶豫了一下，便輕輕向后丟下?！鞍?，找什么呢？”揭穿了他的心事，并伸臂指出?！安痪褪悄牵谀悄??！?p> “誰要看她，眼睛睜開總要看點什么?！?p> 說罷，他立即往那處望去，兔子一樣的人影果然在山丘下活蹦亂跳，不知道在折騰什么。她總是沒心沒肺，什么都不往心里裝，除了保護古藤女族。
“死鴨子嘴硬。眼睛再大，也只能裝下人自己想裝的東西。想看就看唄，這兒又沒有什么野人禁忌?！?p> “你想說什么？”
“情竇初開，未必逢時，就算逢時，卻非那人。臭小子在皮革店就成天對著籠子里的小兔子發(fā)傻，換了地方，還喜歡兔子，真是本性難移?！碧锢项^揶揄道，“只是太瘦的兔子沒肉，吃起來不痛快。唉，時間真是他娘的喜歡追著流水跑啊。唉，想想，老子第一次對一個女人有感覺的時候......日子真是他娘的，忒不經(jīng)用啊?！?p> “她說希望我們盡快離開?！彼肫鸾鼇硪娒鏁r，藤女總是重復(fù)的一句話。
“難不成眼睜睜看著你枯竭暴斃啊，你想死，老子可不想陪葬。人心難測，想不到整個女族，竟還有只兔子有情有義。”田老頭低沉道，“是該琢磨琢磨如何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這些女人個個都是個無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滿?！?p> 有酒有肉有女人從來都是老頭的最愛，那才是向往的生活?！澳阏娴牟幌矚g女人了？”破左耳刻意將每個字都咬得清晰，幾乎沒有野人味道?！拔乙詾槟阆肓粝?。比起野林各處的生活，這里無疑就是你的天堂。四季分明、藍天白云，朝起霞落......像個男人應(yīng)該呆著的窩?！迸瀛h(huán)境像極了田老頭往日所描述的可以安居樂業(yè)的地方，他重復(fù)了那句話?！坝袀€老婆好熱炕頭?！?p> “老婆熱炕頭！聽清楚了，是老婆熱坑頭，不是老妖婆熱坑頭?！碧锢项^倏然站了起來，戳著他的腦袋。
“你家鄉(xiāng)那么好，為什么還跑？”他的確想不明白其中原因。伶俜山就是家，可以看看山外風(fēng)景，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
田老頭神情一僵，揮手坐下，道：“老子年輕時欠了一筆股債，被人追得走投無路。閑來無事，又老和別人的老婆熱坑頭，想殺老子的人越來越多，沒地方躲，誰知跑著跑著就到了野林。野林這鬼地方，但凡腦子正常的都不會為了追殺仇人這等小事窮追猛打?！?p> “荒極大陸真小?！彼u價，“一個連你都沒有地方逃的世界，能有多大？
“??！”田老頭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評價，抓著頭發(fā)解釋，“那是老子熱了太多坑頭?！?p> “荒極大陸的女人還沒古藤女族多？”他再度感到失望，“那得多小啊?！?p> “臭小子！”田老頭猛然飛腿直踹他，罵道，“什么都不小，是你的腦袋太??！老子就喜歡熱一些大人物的坑，不行嗎？大人物那么好面子，從坑綠到屋頂了，還不得玩命殺人哪。什么家軍、雇傭軍、死仕、殺手、賞金獵人。能殺了老子的人，管他做什么的，總之都可以拿著老子的人頭領(lǐng)賞?！?p> “那出了野林，你必死無疑?！彼c點頭，提出新問題：“金幣可以解決嗎？”
樹子說過；沒有金幣不能解決的事情，如果有，那就多加一箱金幣。如果還不行，那就加到可以為止。不是金幣行不通，是數(shù)量不夠多。
田老頭再度愣住，支支吾吾道：“金幣的確可以讓一些人放棄切掉老子的脖子?！闭Ｑ壑g，老頭似乎發(fā)現(xiàn)什么，突然暴怒，跳起來大罵?！俺粜∽樱献硬皇歉嬖V你，老子欠了一筆股債嗎？拿什么還？賣掉你這個兒子！”
“假的。我根本不是你的兒子?！?p> “別人又不知道。再說黑市那種鬼地方，誰在乎真假?！?p> “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彼麍猿?，能假一時假不了永遠?！捌じ锏赀€有誰不知道?！?p> “臭小子，你什么意思呢？成親了，腿間肋骨硬了，翅膀也硬了，有人撐腰想拆伙是吧？”田老頭又朝他踢了幾腿，力道如樹枝落在身上。
一點都不疼，讓人難過。往常田老頭一腿就能讓他翻幾個跟頭，難道真老了？“別踢了，一點都不疼?！彼麚P起脖子告訴老頭，“別浪費力氣。”
“你試試，別站著說話不腰疼，老子現(xiàn)在走路都彎腰駝背，兩腿發(fā)顫。再粗的鐵柱子也會有磨成細針的那一天，然后輕輕一掰就斷了，就像這樣。”田老頭兩手一握，咔嚓一聲響，手中的細枝已經(jīng)斷成兩段，朝坡下滾落?！斑@里的女人都成妖精了，我們勢單力薄是無法與之相斗的。想要活命哪，只有早日離開，否則暴斃而亡就是你我唯一的死法?！?p> “古藤老怪守住了結(jié)界?！彼^想著自己的身體腐爛，發(fā)著惡臭，圍滿了蒼蠅。
“事在人為，就看你肯不肯咯。如果她愿意......”眼神朝著某個方向移動，田老頭若有所指，沒挑明。
他卻心知肚明?！八皇枪盘倮瞎值膶O女，古藤老怪聽命于老祖母。”他打斷了田老頭的話，盡管他也曾經(jīng)想過此種可能性。
“你還太稚嫩，不了解女人哪?！?p> “這里最不缺女人，你別光說不練?！?p> “臭小子，現(xiàn)在都知道咬人了。老子夜夜累得像死狗一樣，要是有辦法，早提上褲頭開溜了。”
“你都沒有辦法，我能如何？這些人情世故，從來都是你們?nèi)俗逅瞄L的事情，野人不喜歡復(fù)雜。”
“一個女人一旦愛上你，什么都可以付出，包括為了你去死。當(dāng)然這個辦法有點卑鄙殘忍，甚至不男人，但非常時候非常辦法?！碧锢项^的眼珠子從混沌中射出光芒?！白鋈司偷脤W(xué)會靈活變通，不是什么事情都得一根筋直梆梆到底?！?p> “我不喜歡殺人?！绷肿永锏奈米犹貏e多，破左耳的雙手一直就沒有閑著。這么點功夫，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已經(jīng)染滿血跡。“我也不會殺她。”
“你以為她為什么提議讓你離開？我估計她必然是知道了什么，可礙于她的身份又不能直言相告，指不定她已經(jīng)在左右為難的矛盾中苦苦掙扎著。你要是下定決心離開，也是一種救她的辦法?！碧锢项^摟著他的肩膀，繼續(xù)說服?！八恢倍级阍谶@里，連野林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你的伶俜山多大多高她也看不見，比你這個野人還要無知。興許她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和你我一樣，不是長你這樣就是老子這樣。倘若讓她知道真實世界的模樣，老子看她未必會喜歡窩在女人堆里孤獨終老。臭小子，你不覺得這個女人窩假得忒厲害了點嗎？”
“這里起碼不冷不臟，你不會再得病死掉?！彼嵝训?，最重要是再也用伺候扒皮鬼，不用提心吊膽暗夜鋼軍的抓捕?！安┖张徽也坏竭@里?！?p> 田老頭往后退了幾步，和他隔開一段距離。旋即，用一種很是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享受樹下陰郁的他，仿佛他做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你你你......臭小子，你告訴老子，那個女人都對你做了什么？短短時日不見，你他娘的整個腦袋就被人刷干凈了?！庇沂质持敢恢睂χ拿夹?，就像是嚴刑逼問的利劍，威脅他必須說坦白。
“有酒有肉有女人，還有太陽，你要的都齊全了，老頭你還有什么不滿意？”他一直以為最想賴在這里不走的人是田老頭，可從老頭氣得幾乎扭曲的五官說明并非如此。“做人可不能太貪婪，是你告訴我的，不是嗎？”他望著第三只眼睛擰成一團，舒展開隨著眼珠子凸出撐開，又縮回耷拉在眉頭間。
“臭小子，誒，你認真的？”田老頭難得急躁，撓著頭頂，原地來回踱步，一直重復(fù)了這句話，好像是一遍遍給他機會重新回答。
他沉默以對。
田老頭終于發(fā)急，側(cè)身臥在他右邊，拽著他的胳膊道，“臭小子，你不會真要在這里和族長那妖婆白頭到老吧！”
“有酒有肉有女人，還不用洗獸皮打水伺候扒皮鬼?！?p> “這里的一切假得離譜，就像個大家商量好的一個大謊言。”
“起碼太陽是真的，這汗也是......”
“那你這輩子就休想當(dāng)勇士啦?！碧锢项^打斷了他的話，抓起肉條直往嘴里塞，緊接著又灌了幾口米酒，丑臉舒展，怒氣已然消失不見。
“憑什么？”他站了起來，瞪著田老頭，搶回酒囊和肉條?！澳阋詾槟闶钦l，經(jīng)驗老者還是天神？”
“老子把你拉拔到這么大個，老子誰也不是，老子是你爹?！?p> 他看到田老頭的表情，嘴角噙著一抹笑意，一瞬間便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