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銀杏樹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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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驚呼后,女族長從他仰望星星月亮的長椅上站起來,正整理著凌亂不堪的長裙。驕陽直射處的肌膚越發(fā)雪白,比起嬰孩毫不遜色。
那腿根上的鮮紅抓痕正是他剛剛刻意為之。相處時間一久,她的喜好便無所遁形,舊疤痕若隱若現(xiàn),與之形成鮮明對比,好好的白肉就這樣布滿血色荊棘......她是那么喜愛他爪子的烙印。也許他了解人族真實的世界,就從女人開始,就像田老頭說人族言最好學(xué)的是臟話。
烏黑長發(fā)如瀑布般松散開來,沿著她的一舉一動而泛起破浪。當她回頭時總是喜歡半露側(cè)臉,然而嫣然一笑,媚眼輕佻,手指順著打結(jié)的發(fā)絲,嬌嗔道:“不準你看別的女人。我是族長,女族的一草一木皆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挺起胸膛,探出上半身,他伸直手臂,“我是我的,不是你的銀腰帶?!痹竭^木欄,破左耳從翠竹頂部取下雕花精致的寬腰帶,那是族長迫不及待時的隨手一拋。
族長扣上沉重的銀灰色腰帶,將盈盈可握的小蠻腰緊束其下,大聲宣布:“你最好清楚,古藤女族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在內(nèi)?!?p> 他沉默地撓著胳膊上的癢。
她的目光如焰噴射向他,旋即掐住他的結(jié)實手臂,發(fā)出警告?!安灰屇愕纳眢w閑下來,找點事情做。你都十七八歲了,是該有個男人的樣子?!眱纱鼗鹧鎵嬄涠?,“不過它最好安分守己?!?p> “十七?”他皺起眉頭。
“自己的年紀都能忘記?”
“我最多十三?!卑蠢项^的算法,他應(yīng)該是十五歲,可什么時候,他又多了兩歲?
“野人不能光長身子,不長年紀啊?!币娝麧M面疑惑,她解釋道,“你來女族,想必是經(jīng)過那桫欏林了吧?那林子與天地同生,自是與別處不同,但凡一切到了那林子里,立即飛速成長。兩年生種子落地,隔眼就能開花結(jié)果;人要是未長成,必然是要抽長個兩歲?!?p> 他想起了田老頭的話,頓即陷入思索。
兩簇火焰射出,她道:“不過,你最好安分守己,乖乖聽話,否則......”
迎上漸漸逼近的鋒利目光,“否則如何?”他反問?!皻⒘宋遥俊?p> “那豈不是便宜了你?!彼鋈恍Τ雎晛?,上前兩步,右手往后腦勺一探,取下銀制發(fā)簪在他腹部以下比劃著。“沒有了這個,我看你還怎么胡思亂想?!?p> “這里沒有田鼠可抓,沒有獸皮需要洗,更不用伺候富家子弟吃喝拉撒。”直視著她的眼睛,挑釁意味十足?!榜R三沒有教我如何扒皮,但是不妨試試?”
輕輕一笑,她俯身用手肘撐在他腰側(cè),捧起她自己的臉,低頭看著他。一剎那喜轉(zhuǎn)怒,雙眼圓瞪,火焰化成鋒利之劍,“你要是敢看不該看的,小心你的眼睛?!?p> “眼睛睜開,不就為了看?!彼⒖谭磽?。
“別鬧了。族人需要我,他們正在等我。”她嘗試掙脫,但均失敗,有些不悅地緊抿嘴唇,“今天是狩獵之日,我必須帶領(lǐng)著族人滿載而歸。按照族規(guī),你不能參加??旆砰_我!否則誤了時辰,那我真的得扒了你的皮不可?!?p> 或許真有她所言,桫欏林又給他骨頭里添加了兩歲的力量,女族長又如何,不過也是個女人而言,一想到這里,他立即松開手臂。
“你不是女族人,不能參加?!?p> “不稀罕?!币叭说纳蠲刻於际侨绱?,他才不好奇。
狩獵不就是一群女人帶著弓箭上林子里找山雞野兔,他才沒興趣。赤身肉搏難分勝負,他自然知道她的底線,褪去笑意的顴骨正高聳,可他興致勃勃,躍躍欲試:“這倒是個好時機。”
“你敢!”她怒聲質(zhì)問,旋即露出一抹堅定的笑容,“你不在乎你自己的,但不會不在乎田老頭的性命。”
“那你找?guī)讉€人陪我玩吧。”雙手往后一枕,刻意試探。該死的小兔子和田老頭有些日子沒有來騷擾他,日子變得乏味至極。除了數(shù)不完的蚊子,就剩腿毛還沒有清點。
“藤女陪你可好?”她猛然轉(zhuǎn)身,露出了一張可怖的臉?!耙郧暗氖虑檫^去了,以后你最好和她保持距離,否則就算是藤老怪的孫女我也絕不留情。別忘了,我才是族長。田老頭是田老頭,你是你。他是大家的,你是我的。從今而后,除了我,你誰都不能碰,誰也不能碰你。如果這里被碰一指頭,我就挖掉,誰的手指頭碰了這里,我就一刀切掉。你最好牢記我的每個字,否則你會知道后果?!?p> 挖掉雙眼,斷了命根,真是心狠手辣的女人,他嘲笑道:“你舍得?”難怪田老頭說最毒莫過婦人心。
“世界上所有的女人,不論多大,心眼都是極小的,我的心眼更甚。只要是我的東西從來不和別人分享,包括快樂。野人,你最好記住我最討厭別人想多了。你是我的,若是你膽敢背著我胡作非為,我會讓你知道女人在保護自己領(lǐng)地所有權(quán)時到底有多瘋狂。你這么聰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彼f這話是,仿佛在咀嚼骨頭。
“你小看了野人,山上兇狠的母獸多的是?!彼麄?cè)翻身子,找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拔沂且叭?,不是你的東西?!?p> “不過也只是一個野人而已,男人除了這里,”她的手指一擊就中,“這里與我們不同,我倒是瞧不出還有什么過人之處。你若能安分守己,我就讓你衣食無憂。”
一團火從他胸膛噴射而出,更何況是一個看似嬌弱的女人點燃,對野人王而言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一個挺身站起來,他憤然丟下手中的茶杯,碎了一地。迅速穿上衣服,他轉(zhuǎn)身攫住她的下巴,怒道:“我不是救世主或什么救世者,沒有天生神力,但野人絕不受任何威脅。無論是兇猛野獸還是任何人,我都無所畏懼。你最好記住這一點,如果想要一個家,你必須接受你是妻我是夫這個事實。如果你要養(yǎng)寵物,最好拿出耐心哄著,否則,命有一條,留著不留著,我說了算?!?p> “放肆!”她抬起小巴。
“真是個高傲的小下巴,削掉一半,可就難看至極了?!彼腿凰﹂_她。
族長未站穩(wěn)身子,踉蹌幾步,急忙扶住墻壁,但眼神燒了起來。“你以為你是誰?竟然如此無禮!”
他直直站在原地,不想浪費精力惡斗糾纏,決定就把話說明白,好讓她知道誰才是主人。“你可以不在乎我及外面的族人,可是你會不在乎神殿之中的那些女人嗎?你不會!你不敢!想要和平共處,你就必須拿出點誠意。睜開你的眼睛看看,誰才是王!告訴我,你叫什么?”他一個大步上前,攫住了她的脖子,每一根指頭都在告訴她,野人的力量無窮無盡?!罢f!”
“杏子!”她說。
“你聽話的樣子真美,比在山峰上還美!”他并未松開,卻加了力道?!坝涀×?,我才是你的王?;卮鹞遥l才是你的王!”
“破左耳?!彼D難地擠出了三個字,眼淚滾落在他的指縫間。
突如其來的一切打亂了旖旎風(fēng)光,除了憤怒,她的眼底還泛起一種莫名的漣漪。
毫無疑問,幾百年來,他是第一個敢挑戰(zhàn)她族長之威的人,而且還是個野人。野人在人族眼里總是低一等,除了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之外,粗魯無知也是他的標志。同床共枕不少日子,然而這種歧視,破左耳還是會時不時在她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眼神里捕捉到?!澳阕詈孟肭宄绾巫龊靡粋€婆娘,我也不喜歡別人對我想多了。”
一時,氣氛如霧蟒溪清晨上的結(jié)霜。她的模樣有幾分楚楚可憐,他提醒自己這些都是迷惑自己的招術(shù),不得心軟。
“你要不要去看看銀杏樹?”她突然提議,僵硬轉(zhuǎn)移話題,風(fēng)吹拂起她的黑發(fā)遮住了她的表情。“今天的你很特別,特別強勢,是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只要你別老想著離開,我的一切都可以與你分享。外面的世界真的比這里好嗎?古藤女族什么都不缺,四季分明、自給自足、豐衣足食......”
“外面的世界屬于男人。沒有女人敢命令男人做事,野人的世界更不允許女人牽著男人的鼻子。”他的拳頭砰砰落在長椅旁的原桌上,震飛了一群歇息在垂落枝椏上的小鳥兒朝四下飛竄?!澳憧?,小鳥兒都比我自由。”
什么都可以忍,唯獨這點他做不到。
他很清楚,無論在體力還是其他方面,他都比眼前的女人要勇敢、強大,若她識趣......或許在離開之前,他們都可以保持目前的關(guān)系,就像石洞的溫馨生活,他并不想和女人動粗。
“你不能貪心,什么都想要。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家和自由本來就不可能同時存在。”她態(tài)度強硬,絕不讓步。“鳥兒飛出籠子,就必須自己覓食?!八f上酒壺,身姿如山峰之上曼妙迷人。
酒多言必失!
真是腸子都悔青了。一次酒后,他曾對族長說過;成親后的日子帶給他踏實感,就像回到了石洞的生活,有家有家人,不用再一個人孤零零的,像離開樹的葉子。還是田老頭提醒得對:心被胸骨及皮肉保護著,就是因為不可隨便對人剖心,有心人會用此反制成最鋒利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