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籠中女人
他立即跟上去,一直保持身子在路中間,盡量遠離那些惡心的蟲子。
兩旁石像身上的蟲子比門口的攔路鬼更多。一股腐爛味自石像身上飄散而出,石頭不可能會腐爛,他暗忖。
大約行進百來步,石像見盡頭,光線轉(zhuǎn)昏濁,水氣加重,腐味轉(zhuǎn)淡。流水不絕,還有輪子在水中轉(zhuǎn)動的聲響從轉(zhuǎn)彎處傳來。一道狹窄卻高聳的石門在他們面前打開,可以清楚地看見水流,清澈無比。
他正要下腳,田老頭及時制止道:“水里不會有蟲卵吧!”
“腳底板皮厚正愁沒法磨掉?!彼敛华q豫跳進水里,左右觀察一眼,一邊狹窄,上面的巖石還是天然模樣,另一邊已經(jīng)被人工鑿刻出甬道的形狀,可供兩個人并肩通過。流水聲越發(fā)清晰,石頭面上水流不停地洗刷而下,已沒過膝蓋,冰涼透骨。
身后傳來涉水的聲音,緊接著就聽見白臉哇哇大叫:“好冷好冷?!?p> 田老頭罵道:“以前窩在地下,你怎么就不冷?”
“地下不冷,水里冷。”白臉反駁。
旋即,一聲巴掌聲落下,聽聲音甚結(jié)實,白臉即刻安靜。
他忍住回望,見田老頭又訓(xùn)斥了幾句,接著轉(zhuǎn)身盯著腳下,繼續(xù)涉水前行。水越來越冰冷,他的小腿逐漸失去了知覺,像兩根筷子被支著走。
水氣氤氳成霧氣,籠罩在周圍,空氣驟冷,仿佛置身在地獄中,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收起分心,全神貫注盯著前方,悠長的水道筆直向前,在猝不及防的時候已經(jīng)盡頭。
一聲深邃悠長的怒吼自巖石中心穿透而出,威嚴(yán)震耳,令人心駭。余音從四周回彈,再次聚集成吼,最后剩下吟叫,低低落下去。
猝不及防,火舌撲面而來。
焰尾掃過額前發(fā)絲,他猛然后仰躲避,腳下打滑,趔趄兩步借著田老頭和白臉的重量才站穩(wěn)。低頭一望,才發(fā)現(xiàn)地上苔蘚蠻橫生長,如油水漫漫滑膩慎人。
若干個水塘凌亂地長在眼前,大小有別,高低不一,卻都猶如巨大的水桶泡著許多鳥籠子,而籠子之中隱約可見有人吊掛在其間,水氣慢慢升騰包裹,像塊正蒸的肉條。
“火龍!火龍來了!火龍來了!”白臉驚呼,隨即用力掙脫欲要逃跑。
“小白臉,你再鬼叫,老子即刻讓你變成陰陽人?!?p> 瘋瘋癲癲的白臉竟然聽懂了田老頭的恐嚇,緊閉嘴鼓著腮躲在他們身后怯怯環(huán)顧。
火舌再次朝他們沖過來,每一次進攻都伴隨著一聲嘶吼,聲聲震耳欲聾,余音圍困,回響不絕。
“火龍!”這聲卻是田老頭所喊?!罢嬗校∧钦嬗??不會的!難道都是真的?不可能!不可能!”老頭咕噥,神情凝重,似乎受到了驚嚇。
“火龍來了,火龍來了,來了!”白臉手舞足蹈附和。
他望著消逝余煙的火舌,從痕跡可知火自前方一個大洞口噴射而出,時不時有煩躁不安之聲從半空中的石壁里傳來。
一雙不屬于人族的眼睛塞住洞口,正打量著他。
白臉抓住他胳膊,語帶指責(zé):“你放出來的!都是你放出來的!我們完了,火龍要開飯了?!?p> 狼狽不堪的田老頭此時已經(jīng)醒來,上前揪住白臉,喝道:“閉嘴!再亂喊亂叫,信不信老子撕爛你的臉。”
倏然想起他在黑水池前的所作所為,冷汗驟下?!拔曳懦鰜淼模俊彼麊柼锢项^也在問自己。
“可能,也許,是吧?!碧锢项^回答。
敵意順著火舌的軌跡向他層層涌來。“你看他的眼睛?!彼赶蚯胺?,那雙巨目還湊在洞口,皺著眉頭檢查陌生人。
“確實比牛眼大?!碧锢项^評價,隨即一手叉腰,一手抓住白臉,吟唱起,“角似鹿,頭似牛,嘴似驢,眼似蝦,耳似象,鱗似魚,須似人,腹似蛇,足似鳳。”嘎然而止,老頭抓耳撓腮,“那些老人沒說眼睛像什么?!?p> “它就在這里,你看一眼不就知道。”他屏息與巨目對視。
不一會兒,一聲悶響傳來,巨目移開,緊接著一聲嘶吼,勢欲要掀天翻地。身在水牢之中的他們連忙捂住耳朵,白臉更是跪地求饒。
就在他們感覺腦子要炸裂之際,巖壁內(nèi)再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雙手垂落,田老頭見他安然無恙,隨即也不再捂耳。白臉仍然一臉驚恐跪地躲在田老頭的膝蓋窩后面,求饒聲顫抖破碎?!疤焐裣⑴瘕堭埫??!?p> “閉嘴?!碧锢项^后踹一腳,白臉嗚咽一聲。
回憶僵硬,他無法想起任何細節(jié)?!拔疫€放出什么?”偌大空間瞬間沉重如巖石坍塌下來,紛紛砸落在他身上,勢必要撞出他的三魂七魄。棚屋里的老伙計說,人的三魂七魄若是少了一樣,都不再是人。
“又不是女人,老子記它做什么。”田老頭抹掉一臉冷汗,深深呼出一口氣,回憶起來,“好像有點多?!?p> 聽罷,他苦笑不已,將手心里的汗水從大腿邊倒下,或許只是夢,醒來就好。
疾風(fēng)刮來一陣濃厚的油味,這種味道他在杏子房間的燈火旁聞過。此燃油為女族特有,是各種動物和樹木的混合油,可仔細聞卻又完全不一樣?;瘕垖⑺沃系臒羧奎c燃,從他所站立的角度望去,就像河面上的引路燈。
一直吸鼻子,猛然拍擊額頭,田老頭大喊一聲:“人魚膏,長明燈。”
老頭看他一臉茫然的表情,大方補充道,“以人魚膏為燭,度不滅者久之。老書上是這些寫的。老子剛進來的時候,就覺得奇怪。野林的燭火很難持久,一般都較為粗糙,就連博赫努一老巢里的那些,也是他女人從野林外陪嫁過來的。”
長明燈將水牢之中的肉條照耀的一清二楚,就連肋骨也在努力撐破那些人皮。一時之間,他無法判斷是否還活著,只是瞪著第三只眼睛,警告意味濃厚。
收到野人王的目光,田老頭一邊扭頭抓住白臉一邊告訴他:“傳說在野林外的某一個方向,曾經(jīng)存在一個古老的部落,生活在海里,偶爾也會上岸溜達,因為長相奇特,人頭魚尾,所以被外族人叫做‘人魚族’,畢竟也沒有人知道他們部落叫什么。”話音剛落,老頭便再度和鬧脾氣的白臉糾纏起來。
他繼續(xù)深呼吸,并不急于打斷老頭顯擺。
見他沒有催促,老頭騰出空隙,又主動交代起來:“其實,究竟有沒有這個部落,也沒有什么人知道。但是有這么一個關(guān)于他們的傳說,聽說這個部落盛產(chǎn)美女。”
老頭一臉垂涎,見他毫無反應(yīng),才悻悻然說下去?!懊琅朗敲?,但是尾巴也是魚啊,說不定蒸一下和其他魚類味道也一樣。所以啊,他們避開人族,一般都躲在水里。這個部落唯一的敵人只怕就是臨海討生活的漁民,有一個不幸的人魚美女就這么被撈上來?!?p> 人加上魚?他難以想象。
“據(jù)說,那日烈日當(dāng)空,石頭可當(dāng)煎肉。那魚尾一落地,就滋滋冒煙,煙消之后,形成一灘油脂。漁民見人魚實在美麗,無法下狠手,想要放生,卻又?jǐn)巢贿^族人旦凡捕物必殺的傳統(tǒng)。一番天人交戰(zhàn)之后,那漁民還是無法忽視美麗的臉,只好將人魚養(yǎng)在家中。很久以后的某一日,這個漁民不小心將火把落在油脂上,竟然點燃,從此不滅,照亮了那一片海,成為所有的漁民的指明燈。于是漁民回家將美女釋放,可其他漁民卻將這個事情擴散,人盡皆知。消息從漁民部落不脛而走,如風(fēng)吹遍整個南方野林?!?p> 該死的老頭,又開始存心炫耀,把剩下的話壓在喉嚨下滾來滾去,等待好奇心催促。
他對此視而不見,張口將這個傳說編寫下去,繼續(xù)猜測道:“人族一聽有不滅的燈,自然就蠢蠢欲動,與漁民達成某種交易。利益熏心的漁民開始打撈人魚熬油?!?p> “你怎么知道?”田老頭一臉驚愕。
“人族不都這樣?!彼钢L明燈提出困惑,“可是這里并不靠海,怎么會有長明燈?女族既然是神族后裔,根本不屑于做這種事情?!?p> 又是一聲嘆息。
“神族后裔自然不假,起碼是那一卦的,不是遠親就是緊鄰。何況人會變,你還不允許神族后裔變壞??!可能是神族八杠子打不著親戚的后裔而已。自從天神修身養(yǎng)性之后,再也不庇佑子孫后代,神族后人想要恢復(fù)往日輝煌也是情理之中?!?p> “人魚滅絕之危,不得不求助于天神。天神協(xié)助人魚免遭滅族之禍,人魚部落感激不已,特意獻出部落里最珍貴的長明燈。天神自然無用,于是恩賜于女族?!彼摽诙觥?p> 田老頭目瞪口呆,看看他,爾后又看看洞口,那雙龍眼發(fā)出了熠熠之光?!俺粜∽樱阌直簧仙砹??”
白臉煞有介事地說,“我知道我知道。人魚美女,美女人魚。”
“都瘋了,還知道好色。小白臉,老子喜歡你?!碧锢项^捏著白臉的面頰,隨即轉(zhuǎn)頭問,“現(xiàn)在怎么辦?”
“找到杏子?!彼皖^看了一眼,白臉正在玩弄田老頭的腳趾頭?!跋M褋?。”
“這么多籠子,什么時候能找到?”提起水,田老頭立即窩囊,“這水看起來臟兮兮的,說不定是腐水?!?p> “暗夜鋼軍!”他冷哼一聲,摔下跳下,冷水漫過胸膛,他抓住其中一個水塘邊沿,攀爬上去。緊接著迅速抓住籠子,側(cè)身探出手臂,將籠子中的懸掛的人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死了許久。從外表依稀可判斷是個女人,他望著還在猶豫不決的老頭催促?!澳愕戎@個女人變成厲鬼,再來請你嗎?”
“怎么又是女人?”田老頭問。
“還不是為你準(zhǔn)備的?!彼滤蔚降诙€水塘,再度爬上去翻看籠子里的尸體,還是個女人。“女人?”
“看來老子艷福不淺?!碧锢项^從水里抬起頭,白臉如魚得水,自老頭身邊游過去的時候,做了一個鬼臉,氣得老頭直罵娘?!吧唪~本來就一家子。臭小子,真的一個個找啊。杏子那娘們,就算找回來,萬一不是什么好貨,和外面那個一個德性,豈不是給自個兒找麻煩?!?p> 第三個籠子里依然是女人。
身在水中,頓感無邊無際的空曠,破左耳指著右手邊示意老頭,自己卻朝左邊游開,他說了一個連自己也不解的理由?!罢业叫幼?,我們才能出林?!?p> “老子怎么進來的就怎么出去,不用那娘們指路?!碧锢项^看著白臉脫離,便喊了起來,“小白臉,給老子安分點?!?p> “杏子?!卑啄樆仡^。
“這里沒有床辦事,你著急什么。”田老頭罵道,隨手朝白臉潑水。誰知白臉又叫了一聲杏子,直接把老頭惹惱。“你娘的,沒完沒了是吧。你過來,老子直接按在水里,省得心煩?!?p> “杏子杏子......”白臉叫嚷起來。
“趕緊淹死自己?!碧锢项^咆哮道,“你是沒斷奶嗎?”
“老頭!”他喊了一聲。
“老子沒奶?!?p> “杏子?!彼杆購奶锢项^身邊游過去,依在白臉身邊,指著籠子里的女人,她正看著他們。
黑水如鏡,照出她的模樣,真是楚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