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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曲城

第十二章:象生(十二)

槐曲城 芒士一果 2708 2019-10-19 06:00:00

  施于谷本在繪聲繪色的評判,身旁突然冒出來了極不和諧的一個聲音,他怒的轉(zhuǎn)過身,見是那名十分扎眼的護衛(wèi)。

  “你插什么嘴!”

  陳昱和伸出食指撓了撓白凈的下巴,一本正經(jīng)對著白象道:“你沒錯,而且做得非常好!”

  “一派胡言!”施于谷甩著寬大的衣袖,眼神投向李翊,而后者卻是一幅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律法不過是人寫來用來約束人的,有些畜生就應(yīng)有他自己的生滅之道,那什么白四化、張姓商人,還有那個萬人惡萬人嫌的孫家耀,誰能保證他們是干干靜靜的清白人呢?嗯?施宗主,你覺得他們是清白的嗎?”

  “你這就是強詞奪理!”

  陳昱和“活在這個世上,人人都是各行其道,顧命自危,像白兄這樣的俠士實在不多見了,不愧為染將軍的后人。”

  施于谷冷哼一聲,譏諷道:“世有過錯,皆由正法懲治,私自行罰,本便是不義之舉,談何正道!”

  陳昱和側(cè)目看向他,神色威勢沖沖。

  “正法?好一個正法!良善之人步入亡生,無恥之徒卻逍遙世外,受教受教?!?p>  施于谷出身大家之中,從小習(xí)得正統(tǒng)律規(guī),業(yè)即成,便被李翊挑中做了槐曲的宗主,本身便是高高在上的嬌貴世家子弟,年少榮得官位,做事干凈利索效率極高,聽得了不少夸獎和奉承,被陳昱和三言兩語的構(gòu)陷之辭說的腦門直發(fā)怵,氣的面容通紅,再說不出什么來。

  見到施于谷被氣到不行,陳昱和滿腔的郁悶之氣才加以解脫,站在一旁止不住欣喜。

  郁悶之氣來的莫名其妙,大概這問堂建的太過古板,他從一邁進堂內(nèi),這心里便總是堵得悶悶的,這下倒是疏通了大半,連帶著眼前的白象都順眼了起來。

  李翊在一旁聽二人你來我往的說了半天,等到雙方住了口,才輕啜了一口手邊的茶水,起身對白象淡淡說道:“你我并不熟捻,本王便不去說什么勸慰的話,稍后去換身干凈的衣裳,梳個發(fā)髻,便體體面面的上路吧?!?p>  然后,略感悲傷的伸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上,對著背后的施于谷道:“留個全尸,葬在青川?!?p>  阿度突然地撲了過來,跪在了白象面前,整張圓乎乎的小臉哭的擠成了一團。

  “染叔叔,你快抬頭,抬頭看看阿度啊?!?p>  白象也不知怎么了,胸腔那股糾纏了他數(shù)十年的燥郁之氣,在這一刻好像都不存在了,小半世的起起沉沉已經(jīng)壓制了他太久,終于到了終了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暢,他想,眼前這個哭哭啼啼的小家伙,總算是可以安穩(wěn)的活下去了,他此生,便再沒有什么掛念。

  “阿度,這塊石頭,你要好好守著?!卑紫缶o緊盯向他包著象石的手,聲音清晰又歡脫:“它和你的命一樣重要,哪怕你有一天撒手人寰了,也要提前傳給你最最信賴的人,守著它、守著它,直到有人找到你,叫你把石頭交給他,這時候你就能解脫了……”

  白象的語氣慢慢低沉了下來,眼神飄忽,他恍惚間憶起他第一次見到阿度,他還是個在襁褓中的嬰孩,當時,柳輕輕滿臉鮮血的抱著他的腳,求他救下她們母子。

  那個畜生從燃起熊熊大火的茅屋中狼狽逃竄,被白象攔住,軟弱猥瑣的白面小生撅著屁股跪在他的面前,不斷哀求。

  “這位俠士!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只是個無辜的被連累的商人,被那賤人迷惑了,她還想著讓我娶她!拿個不知道從哪個來的雜種,就就、就要來威脅我!俠士你莫要受她蒙騙,她一個不干不凈的娼妓,別說我不想要,我家里那個夫人也萬萬不會同意??!”

  “那你為何要殺她?!?p>  “那女人甩也甩不掉,早知如此,我就不該為了幾個花酒錢,費盡心思去編好聽的話,哄騙她跟我私奔了!唉,真是后悔莫及,這種低賤的女人啊——”

  畜生嘰嘰喳喳尖銳的嗓音,在白象的砍刀落下時就啞了。

  他砍下了他的四肢,丟在了大街上……

  阿度當時被大火困在了床上,周圍的床幔被火舌卷上,粘著星星火花的布幔飄在他小小的身軀上方。

  柳輕輕被燒斷的木架攔下了去路,大火燒斷了她的頭發(fā)和衣裳,她急切的伸手去撥弄木架,被火焰燙出了一片血紅,白象將她抱出房外,隨后沖了進去。

  阿度虛弱的哭聲在大火中顯得斷斷續(xù)續(xù)的,白象抱起他時,小小的臉蛋上連淚水都哭不出來,只是一味地號聲放哭。白象落在眼前的發(fā)絲被火焰燎下了一片焦黑,阿度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將那根焦黑握在手心,突然的張著小嘴笑了……

  長大的阿度,哭的時候,還是流不出多少淚的,彼時已經(jīng)十四五的年紀,卻跟著他東躲西藏,藏壞了身體,藏沒了歡樂。

  施于谷開了大門,官兵將江所伊和鄭瀾圍在中間,她二人優(yōu)哉優(yōu)哉的坐著,轉(zhuǎn)向西邊的太陽散發(fā)著刺目的光線,被站的挺直的官兵一絲不漏全部遮住了,江所伊躲在蔭涼里,抬起困倦的眼皮,從眼縫里瞅見了他拉長的臉。

  幾名官兵進了問堂,將白象押到地牢,阿度在他背后結(jié)結(jié)巴巴的喊道:“染——染叔叔!阿度從來沒有怪過你!”

  白象低著頭,長長的頭發(fā)遮住了表情,旁人看不到他的反應(yīng),只見他一停不停的走了。

  ……

  江所伊受了施于谷好一番不情不愿的嘉獎,免去了之前“擾亂公務(wù)”的罰金,被賞了一大筆錢,鄭瀾卻是零星都得不到,還從她這兒打了欠條交了罰款。

  施于谷穿著厚重的官服做的筆直,看到堂下二人見了錢就拔不開眼的樣子,十分蔑視,便拎出了地方父母官的姿態(tài),苦口婆心建議道:“這些銀兩足夠你們揮霍好一陣子了,建議你二人還是先買一處足夠住下的宅子,再把剩下的錢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再找份工,做些安穩(wěn)的買賣?!?p>  他端起手邊的茶盞,用茶蓋慢條斯理的撥動漂浮的茶葉,續(xù)道:“本府念在你二人初來乍到,路上又遇歹徒奪去了全部身家,又見江姑娘身手了得,倒可以幫江姑娘開這個先例,無需審核,直接入府從編,做個參謀兵士,江姑娘意下如何——江、江姑娘?”

  那身世可憐、無處可歸的江姑娘正在堂下聊得熱火朝天,全然是一幅暴發(fā)戶的姿態(tài)。

  一旁的小弟鄭瀾,趴著頭清算錢數(shù),他們沿著李翊那一側(cè)坐下,一旁悶聲站了許久的陳昱和湊上前和江所伊旁若無人爭辯起來。

  “不行不行,你那個辦法太冒險了,很容易血本無歸的!”

  “可你的方法也并非萬無一失?店內(nèi)生意若真的不景氣,單單每月天宗府收取的稅金就夠你賠的!”

  “那不一樣,我生意越做越大之后,我可以拿錢去投資別的商鋪,錢是越花越多的!到時候就會利滾利滾利滾利滾……”

  “珠玉寶石,是有再回利價值的!”

  “呵!古代人就是沒有遠見!”

  李翊坐在一旁,垂著眼簾,默不作聲,施于谷實在忍無可忍,出聲打斷。

  “江姑娘!”

  這一嗓子,喊碎了施于谷一個文雅人士的形象,喊得那三人同時抖了下身子。

  江所伊抬頭呆呆的問:“您——有事嗎?”

  施于谷定了定神,維持住形象,咬牙道:“無事,天宗府以后不會再限制江姑娘和鄭公子的自由了。”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p>  說著便裝起銀兩就要走,施于谷卻又叫住了他們,難言道:“往后或許會有些危險,還望你二人可以平安度過?!?p>  這話說的莫名其妙,江所伊聽著沒什么感覺,懵然的點了點頭,倒是陳昱和面色一沉,冷冷瞥向堂上冒著虛汗的施于谷。

  收回目光時,眼底幾道精光倏忽閃過,旁人還未有所察覺,他便又恢復(fù)了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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