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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曲城

第二十章:桐林(八)

槐曲城 芒士一果 2813 2019-11-27 17:45:02

  火葬場被一片鐵絲網(wǎng)圍住,大大的地界卻未見人影。

  陳昱和晃動了幾下,門從里面被銷上了,不一會,跑來一名光著膀子的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油光滿亮的,汗水還在不停地往下墜,下身黑色的束腿褲子潮濕的貼在腿邊。

  “閑雜人等不得入內(nèi),趕快走開吧?!?p>  進了這里后,空氣中總是彌漫著一種濃郁的焦糊味道,微微發(fā)苦,吸入胸腔中,引得胃里一陣攪動,那名兵工背后的山上,漸漸揚起了一陣灰白色的煙霧。

  “奉王爺之命,查看一名死刑犯的尸首?!笔┯诠忍统鲆粔K腰牌,遞了過去,兵工細(xì)細(xì)看了一眼,默聲將他們帶了進去。

  “姓甚名誰,犯了何錯。”有人問。

  “姓白名象,于二十年間在青州、槐曲共犯下四起命案。”陳昱和答道。

  兵工抬眼看過來,面色死氣沉沉,豆大的汗珠掉落在干沽的沙土地面上。

  “上面早已交代過,一個時辰前就已經(jīng)起爐,這下也已入了小棺,是提前送走嗎?!?p>  李翊交代過施于谷,白象的尸首要送回青州葬下,天宗府犯人的尸首皆是火葬處理,這下確實面也見不到了。

  “不必,只是前來了解進程?!?p>  兵工深沉的雙目緩緩在江所伊和阿度身上掃過,后又轉(zhuǎn)回去,盯著陳昱和開口道:“隨我前來?!?p>  火葬場四周空曠無比,靠山腳整齊排著幾間火爐,一旁擺著一具斷了頭的尸體,毫無遮掩,一下子看進眼中,江所伊嚇得倒抽一口氣,陳昱和望了一眼,放慢了腳步,擋在了她身后。

  兵工帶他們來到了一處棚屋前,取了一只四四方方的骨灰盒,擺在桌上,打了開來。

  “全部在此了?!?p>  阿度皺著一張小臉,眼淚再也憋不住,一縷一縷的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幾人沉默良久,面前漆黑的木盒靜臥在眼前,泛起森森寒氣。

  背后是喧嘩的脆響的薪柴燃燒聲,灼灼熱浪暗涌著卷上肌膚。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度的淚水都凝在了干涸的臉頰上,雙眼發(fā)愣,神志仿若都飄散了去。

  無言中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陳昱和直直看著盒子,側(cè)頭道:“可以了?”

  阿度哽咽的“嗯”了一聲,兵工收起了盒子,將他們送了出去。

  走之前,陳昱和向兵工手中塞了一大塊銀錠,道:“有勞了。”

  兵工卻一眼都不看,高深莫測道:“和死人纏了半輩子,還是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的,公子放心?!?p>  銹重的鎖在身后被鎖住,阿度失魂一般盲走,險些被絆倒,等江所伊扶起他,紅腫著眼睛,喃喃道:“真的沒了,真的沒了?!?p>  “雖說人死魂不得生,卻也不用再背負(fù)太多責(zé)任,活在這世上,誰不是腳踩千金石,垂垂不得樂?死后化作一抷黃土,輕飄飄無憂無慮,也是極好。”

  陳昱和環(huán)臂而立,神色傲然,生死之間叫他兩口說成了玩笑話,他伸手不重不清的拍了阿度的后背一巴掌,環(huán)住了他瘦弱的肩膀,道:

  “人死不能復(fù)生,既然你難過于白象早早離去,那就替他沒活完的命好好活完,再快活一些,他前半生如此顛簸,你可不能讓他后半生的時間又在傷心難過里過去了?!?p>  阿度低頭盯著腳下的沙土地,垂下的腦袋輕輕點了點,馬兒的韁繩拴在一根瘦弱的小樹上,蹄子翻滾,惹起沙土飛飛揚揚的飄起來,將整個馬車周圍弄的塵土飛揚。

  三人捂著嘴鼻上了車,馬兒一陣嘶鳴,絕塵而去。

  ……

  小孩兒的臉上淚珠鼻涕黏在了一起,抽抽的哭了一輪,還未用袖子擦凈,新一輪的淚水又嘩嘩流了下來。

  畢竟是十二四歲的男孩子,止不住傷心又倔強地不想叫江所伊瞧見,哭的猛了,便用小臂遮住眼睛,頭都要縮進車底去。

  江所伊默不作聲,留下一些空間給這個孤獨的孩子,等他肩膀的抽搐感弱了很多后,準(zhǔn)備拿條帕子給他擦擦臉。

  想法是好,可江所伊自己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哪里會想著準(zhǔn)備一條大家閨秀的手帕。

  車內(nèi)也是空空蕩蕩的,她試著去揪座位上的墊布,結(jié)果粘的結(jié)實。

  無奈之下,她將自己的袖子伸了過去,輕輕拍了拍阿度伏下的背。

  “你袖子都濕了,用我的擦吧?!?p>  阿度一時間愣住了,只是無意識的胸口抽搐,鼻息便一段段的向外抽送。

  見他沒有反應(yīng),江所伊自己將袖口攏成一卷,一手扶著他的臉,輕輕擦拭起來。

  手下的那張面孔十分稚嫩,干凈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看著她,江所伊整張心都化了。

  她心道:幸好我今天穿了個又長又寬的衣服,這么可愛的弟弟,不能給哭丑了啊。

  “我一直想有個弟弟,可惜啊,沒有那個條件嘍。”粉白的袖口被淚水浸濕了,她倒也不嫌臟,細(xì)細(xì)的擦了個干凈。

  阿度心情緩和了許多,抽泣的動作也平息了下來,“你阿娘阿爹也不在了嗎?”

  “嗯?!彼c了點頭,似乎一點也不難過,“我從小就是個孤兒,后來被我干爹收養(yǎng)了,這老頭,整天想著掙錢約炮,不務(wù)正業(yè),身子半個入了黃土,還從來都沒結(jié)過婚?!?p>  說到遠(yuǎn)在很久以后的家人,江所伊就有些難過了,“唉,也不知道我來了這邊,他在家里過得好不好,老頭這么矯情,沒了我飯都不乖乖吃了?!?p>  她低著頭將打濕的袖口小心整理了一番,攪動著手指,沉默極了,阿度看不見她的表情,便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羞澀的道:“那、那我做你弟弟吧?!?p>  “真的!”江所伊驚喜的抬起頭,兩只眼睛閃閃發(fā)亮,她可真是太開心了,白白撿了個聽話省心的弟弟。

  她嚇唬道:“被我纏上可再也甩不掉了哦。”

  “嗯,你是個好人,我很喜歡你,我不怕的?!毙氯蔚艿芎苁切邼?,緊抿著嘴嘿嘿傻笑,可這笑著笑著,淚珠又噼里啪啦掉下來,“染、染染叔、叔,他、他一定會替——替、我高興的?!?p>  江所伊慌了,揮起另一只還干凈的袖子,“啪”的一下,糊在了阿度眼上。

  “好了,堵住了,這下不會流了吧!”

  阿度被她逗笑了,揮開了那只手,剛要開口說話,喉間哽咽起來,發(fā)出了一陣響亮的鳴叫聲,隨之而來的,還有還掛在鼻孔上的泡泡,江所伊哈哈大笑,阿度邊笑邊一抽一抽的喘著氣。

  布簾被人從外面掀開,陳昱和的腦袋伸了進來,“兩位公子小姐,我辛辛苦苦忙了一整天,你們在車?yán)餁g歡笑笑的,也沒人來夸我一句,心里很不平衡啊。”

  “你也要做我弟弟嗎?”江所伊嘻問道。

  “不要,怎么說也該我是你兄長?!焙谏囊聰[搭在馬車的木板上,一條鎏金的腰帶束在他的腰間,由于斜靠在輿箱邊,他整個的腰身彎成了一個很漂亮的弧度。

  嘟囔了一句:“什么你最好了,切~”

  他就那樣隨意的形態(tài),桀驁不馴的口氣,配上張清風(fēng)明月的俊逸臉龐,倒是別有一些——性感,看的江所伊口干舌燥,嘴里的話不過腦說了出去:

  “你也很好啊,一代豪杰昱和兄,面如清風(fēng)身似月?!?p>  話一出口,二人臉上的笑容同時僵硬了,阿度在一旁思索片刻,毫未發(fā)現(xiàn)兩人之間的一場,出口夸道:

  “陳公子真的很好,山川與你功夫跛之?dāng)?shù)仞,江河與你恩義差之千里。”

  陳昱和轉(zhuǎn)過了臉,五官笑成了花,背對著喊道:“還有嗎!”

  江所伊索性拼了,滿足一下這人的臭屁。

  “昱和兄的心胸像曲水的河道,又長又寬,昱和兄的善意像槐花的花瓣,繁多又討喜!”

  被夸得那個人,雙腿蜷起,雙臂撐在膝蓋上,頭埋在胯間,笑的身子顫抖起來。

  阿度接著道:“陳公子,你的面貌是阿度見過最俊朗的了,比王爺好看有十倍,比施宗主好看有一百倍。”

  “不對,還是王爺更好看些?!苯练瘩g道。

  “不,王爺是更精致,要論俊俏,還是我們陳公子啊。”

  江所伊嘿呦一聲,雙手叉腰,“好啊你小子,剛認(rèn)了姐姐,這胳膊肘就拐到人家那去了,我怎么沒聽見你夸我呢!”

  阿度一慌,呆在了原地,“啊,這、這我不會夸姑娘?!?p>  說完,他的小臉便“蹭”的紅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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