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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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菀絔……聽著……”玄安的眼神晦暗不明。
【神女菀絔的回憶】
他們相遇在安南平原的一個小山丘上。
那個山坡很小,卻有些陡峭。石塊像她留在那里的記憶一般散亂,有些有著鋒利的邊緣,在她想起它們時,就會毫不留情地劃傷她。山坡頂上生長著一棵古樹,卻是四季常青。巖石的夾縫里生長著一些憔悴的枯草,還有為數(shù)不多的夾金草,那是方圓幾十里內(nèi)唯一一處生長著這種可以治療風(fēng)濕的草藥。
她那天略有些失魂落魄,向她求醫(yī)的病人在那天上午去世了,又正好夾金草的存貨所剩無幾,她便一個人來到了山坡上。
她在下山時滑了一跤。陡峭的山石劃開了她的裙擺,劃破了她的皮肉。
絲絲鮮血滲透。
她正叫苦不迭,偶然聽到上方傳來一聲嘲笑。
“沒想到安南平原的神女也這么不小心,采個夾金草都會受傷?!?p> 聲音雖略帶戲謔,卻也不失他聲音骨子里本有的風(fēng)雅和平和。
“你……”
“行了行了,我扶你起來?!?p> 他從樹上跳下來,藍(lán)衣如水,像是入秋時節(jié)最湛藍(lán)而又廣闊的天空,沒有一絲雜云,迷了她的眼。
“謝謝?!彼p聲說。
兩人一起走下山丘的時候,氣氛由于太沉悶而略顯尷尬。
“你叫什么。”陳述句,略有些霸道。她回想時剛開始以為是她并不喜歡詢問別人,后來想想也許是一開始表現(xiàn)的太羞澀了,他會不喜歡。
“玄安。我是玄陽山的弟子?!彼穆曇魷貪櫲缬瘛?p> “玄安,玄安……很好聽的名字……”琴者,醫(yī)者,武者,劍者。前兩個都是比較淡雅的職業(yè)。琴者修身養(yǎng)性,以琴音為刃。醫(yī)者博愛大度,以醫(yī)術(shù)為刀。武者和劍者習(xí)劍習(xí)武,系天下大志于心間,懲惡揚(yáng)善。玄陽山上所有的弟子都姓玄,都是劍者,聽說名字都很好聽,但唯獨這個名字讓她心安。
后來玄安說了什么她并未認(rèn)真去聽,只是注視著他的容貌,眼底眸光流轉(zhuǎn)。
……
后來的事,有些記不太清了,巖石那鋒利的棱角,刺在她的心坎上,痛得忘了回憶。
……
“菀絔”,玄安痛苦地看著菀絔,“我一定要告訴你……”
“你把我們用當(dāng)歸喊過來,僅僅是為了某個人的指使?那干嘛和我們動手?”迦娜激動地說道,從地上爬起來略微有點底氣不足。
“你說的是哪個人?”千清大跨步上前,語氣淡然。
玄安說的人,竟讓她感到了一絲心悸,冥冥之中仿佛經(jīng)年未見的故人即將遇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那個人。
到底是誰?三個人齊刷刷地望著他,并且是,怒目而視。
“我不能告訴你們。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出于無奈,我不能不從。”
“鬼才信你,就像你當(dāng)年就那么溜了有本事你給個理由啊?!卞饶葢嵑薜卣f。
“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千清說道。
“到底是誰?!?p> “我已立誓與他不得說出他的身份,若是我說與了,我會即刻死去……可若如果我告訴你們,你們對我的恨意可以減輕半分,那么我說?!毙蔡痤^,烏黑晶亮的眼眸在銀光下閃爍。
菀絔的眼神立即出現(xiàn)了痛楚與不忍。
良久。周圍破碎的月光和樹影蕩漾,似乎在決定一個人的命運。
生或是死。
“好?!鼻宓?。她思考了良久,強(qiáng)迫自己心底壓抑著的那一絲好奇和期待。
“他是……神,居于破墨山參機(jī)閣,萬物統(tǒng)治者?!毙查L息了一聲。
四周一片寂靜,迦娜在一旁扶著菀絔站起來,瞬間噤聲。千清眸中閃過一絲懷疑和復(fù)雜。那個人,強(qiáng)到那種地步……也只有可能是神了吧……可自己明明一向都不相信有這種東西存在……
似乎有嘆氣聲,不知是在哀嘆什么,可否是承諾的破裂?可否是人類的言而無信?可否是不解人類對感情的執(zhí)著和深刻?
“汝食言了?!?p> 那是無與倫比的神圣的聲音,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jié)都恰到好處的或是溫柔或是冷硬,每一個抑揚(yáng)頓挫都仿若是世界萬物,那是撼人心魄的柔和,又是難以描摹的嚴(yán)肅,那是神性的高貴與不可侵犯。
千清倒退幾步,倒吸一口冷氣。
好熟悉的聲音……
“是你!”
那個寒冷的夜晚,空氣都似乎凍僵了。她蜷縮在小巷的一角,哆嗦著抱緊自己。那時,蓮音剛剛解散,她的內(nèi)心如同那天的夜晚一樣冰冷而絕望。無邊的孤獨席卷了她,讓她感到難以置信的難受和壓抑,她一瞬間想要輕生而去,從包袱中拿出那把斬殺了無數(shù)惡魂的天樞劍,希望自此也能成為此劍下的鬼魂。
他的手堅定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千清第一次接觸到如此高貴的生靈,因為他身上有著那種即使是世世代代皆為貴族的人物也無法比擬的神性,令蕓蕓眾生都甚至難以仰望,因為不配。他的手溫暖而有韌性,只要看著仿佛就在傳遞希望與暖意。
她抬起頭想要看看他的容貌,卻發(fā)現(xiàn)被一頂巨大的斗笠遮住了。他個子不高,估計也就是十五六歲的樣子,腰肢挺拔,稍微有些清瘦,但一看就是難以征服的人,骨子里都透著那種鋒芒和倔強(qiáng)。但看到他的一瞬間,就仿佛他的身骨便是大地的脈搏,他的四肢就是蜿蜒而去的江海,他的眉眼便是日月星辰,他的傲骨就是天地的脊梁。
“身為一個人類,你是無比渺小,仿若一粒在深海中沉浮的沙粒。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世界的變化與你本身的信仰無關(guān),不要為其他而遷就自己?!?p> 千清瞬間呆了。
“若是如此輕易便了此殘生,你的天賦,便就此埋沒。汝要相信,每個生命都有存在的價值,我們都是獨一無二?!?p> 這位少年說現(xiàn)言似乎有些不太利索,有些地方似乎還夾雜著古語,但僅僅憑借語氣就讓人完全忽略了這個瑕疵。
“我在參機(jī)閣等你。”
她尚未回答,他便化為清風(fēng)離去。
那道身影,似乎從未來過。
只有地上留下的腳印,證明了他曾經(jīng)的存在。
“是你……”你來了,千清輕聲道。她曾經(jīng)被很多人傷害過,這是她的不幸。然而也有人在不停地救贖她,這是她的萬幸。她曾被蓮音所救贖,最后被他從遺棄和絕望中救贖,并且是他教會她自我救贖——人世一場價值何在?他是她的恩人。
光影出現(xiàn),是清淺的藍(lán)色,純凈透徹仿若天山的泉水。一個人影混雜在其中。菀絔,迦娜和玄安看不清其中之人的容貌,但從那透過光霧的深刻的氣質(zhì)和沉重的靈魂,厚重威嚴(yán)的神性可以隱隱看出那是個什么樣的人。而千清則看到了自己的回憶和眼前之人的融合。
他歸根到底,根本沒變。跟四年前一模一樣。
“玄安,我想你知道怎么做……殺了她。我們的誓約不是你死,而是那個逼迫你說出來的人死?!?p> 什么?他說什么?千清:“???”
“否則,她死?!?p> 千清看見他手中金色的光影匯聚成的劍芒抵在菀絔的心臟上。
千清瞳孔微縮,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讓玄安,殺她?不然就,殺了大師姐?!
他不是救了我嗎……
千清的腦海一片難以置信,和有種被耍了的荒謬感,但手中的琴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準(zhǔn)備向玄安進(jìn)攻。
而在此時,被那個藍(lán)色人影制住的迦娜感覺到人影身旁似乎又出現(xiàn)了一個金紅色的人影。
“藍(lán)……澈……”那人一出現(xiàn)便吼道。
“《朱雀訓(xùn)》第九百一十二訓(xùn),禁下界喧嘩。若是再有,抄《朱雀訓(xùn)》五萬字,明晨交于參機(jī)閣?!?p> “你你你你……什么鬼玩意,誰要抄那玩意兒……要不是寒亭發(fā)現(xiàn)了你根本就沒有在閉關(guān)……再加上寧曦的刻意隱瞞……你知不知道!沒了你!神明……”
紅色光影瞬間噤了聲,仿佛自己說了什么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