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北疆皇宮,入眼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皚皚白雪堆積在屋檐的四角,堆積在行走的道路上,宴會大殿前的主路上,宮人掃路掃了一天,這雪太密太滿了,剛剛清掃出一塊可以行走的地面,不一會,又堆起了厚厚的積雪,為避免來赴宴的王公貴臣行走在路上,因為雪天濕滑而摔倒,也為了保證今天的宴會毫無出差,宮人們,輪流值班,輪流掃雪,幾處宮燈陰暗的地方,還專門派了人,提著燈籠,小心的引路。
等來客都稀稀落落的落座了。
晚宴才正式開始。
宴會廳內暖烘烘的,不像外頭,風雪交加,凍得人直縮脖子。
中原皇上顧歡同北疆的皇上一起坐在上首,顧歡悶悶的喝著杯中的美酒,看著晚宴上,和小時候見過的一樣,千篇一律的宮廷音樂、千篇一律的宮廷舞蹈,真是千篇一律,都過去了十年了,一點新意都沒有。
北疆皇上舉著杯子:“來,中原帝君,這杯,為我們兩國和平喝上一杯?!?p> 顧歡舉杯,同飲。
北疆皇上見他是個直爽的性子,樂呵呵的給他再次滿上酒,小聲的給他說:“知道帝君千里而來,是為了選一位優(yōu)秀的會跳舞的女子,本君讓皇后今晚做了安排,一定保證,原遠來的貴客,開心的到來,心滿意足的回朝,哈哈哈?!?p> 顧歡故作風流姿態(tài),同他,哈哈哈,大笑三聲。
燕卿在舞臺下,屏風后的一角看著他們二人對吹,顧歡笑的是臉都快要開花了,也不知道這只精明能算的老狐貍,這次又因為什么得逞的計謀,而露出這般得意洋洋的笑容。
晚宴的當中,幾位列入競選中原皇妃的北疆姑娘,都在一旁雀躍的等待著,這其中最要耀眼的,還是沈丞相家的獨女沈思悠,樓將軍家的五女樓靜女。
沈丞相對自家閨女的舞技那是有著充分的肯定以及相信,要是閨女贏了這場比賽,沈丞相那就是顧歡的老丈人了,沈丞相想著,這北疆吧,江山岌岌可危,先不說這江山有多么的風雨欲來的趨勢。
且說那二皇子王湘就是悶葫蘆一個,整日也只知道誦經(jīng)禮佛,怪悶的人,今日下午,北疆皇帝與中原皇帝議事的時候,沈丞相也在場,見著顧歡為人風趣幽默,議事思路清晰,條條是道,年紀輕輕,光他在位這幾年,所立下的豐功偉績,那是多的數(shù)不過來了,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啊,再說這比起面容,還是顧歡更甚一籌,沈丞相看著顧歡的眼色,頗有幾分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啊。
沈思悠的舞蹈,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沈家一直將沈思悠朝著皇后、皇妃的位置上培養(yǎng)的,從小對她要求很是嚴格,她一舞傾城,那是在皇城中非常有名的,不少的王侯子弟曾有幸一睹其舞姿,真是贊嘆不已啊。
沈思悠今天穿一身桃紅色的舞衣,臉上帶著一襲白色的面紗,今天她要跳的這支舞,還是她自己編的,今年桃花盛開之時,她在丫鬟的陪同下出了趟皇城,她看著城門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桃花遍布的山坡,很是熱鬧,說書人的故事中,多少的官家小姐,曾有幸在家人和奴仆的陪同下出府,就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遇見了那個對眼的書生,書生小姐的故事歷來沒有太過于圓滿的結局,她回家就根據(jù)這樣的愛情故事編了一曲舞蹈,舞蹈開始的時候,她臉色平靜,舞蹈也是由平淡的心情隨著樂曲,翩然起舞,舞到最高潮的時候,也是最歡悅的心情,意味著從緩緩出城,平淡的心情,到后來,在人群中看見了自己對眼的少年郎,那種歡快的心情。
沈思悠表現(xiàn)不錯,面對這樣的大場面,她一點也沒有怯場,甚至拿出比平時更好的狀態(tài),婀娜舞姿,笑臉盈盈,那種笑容,活脫脫的一個官家小姐,在人群中看見了自己心中的少年郎,姑娘家的嬌羞、姑娘家的臉紅,那害羞躲閃卻又愛慕忍不住迎上去的目光,迎上去卻又害羞別過目光躲閃的表情,真實舞蹈與神情一體啊。
連著站在臺下的燕卿,都贊嘆不絕,連連鼓掌道:“好一個嬌羞的官家小姐啊?!?p> 一舞完畢,沈思文在臺上定定的站了片刻,顧歡連跟她搭一句話的意思都沒有,臉上頓感沒光,羞愧的朝著臺下走。
同燕卿站在一側的樓阿五,看著手中兩把好劍,還在為昨夜答應燕卿的提議而懊悔。
誰家的帝王將相,不喜歡千嬌百媚的女子,誰家會喜歡舞刀弄槍粗糙之輩,燕卿說,我們不會跳舞,但我們會舞劍。
燕卿穿著紅色寬袖的衣裙,頭上簡單的插了些朱釵,未帶面紗的她,燭光下,眉目淡淡,她抱著琴從屏風的暗處,走到舞臺上,南疆從前都是不好的名聲,君主都是擁有后宮三千的人,在世人眼中,南疆的人不是長得妖就是長得媚,眼前的燕卿,他們或許只記得十年前模樣,一個黃毛小丫頭,卻生的一副伶牙俐齒的模樣,如今再見,她穩(wěn)重很多,神情看不出什么韻味,眼中已經(jīng)沒了當初初到此地那么多的獵奇心,眼中多了幾分淡薄。
燕卿手中抱的那把琴,有點眼力勁的人,一下子就認出了,坐在四座的貴賓,也不知道人群中誰先發(fā)了聲:“這不是南疆著名琴妓卿卿的《木兮》嗎?”
南疆二十余年前,有個名震大江南北的琴妓,身處煙花之地,彈得一手好琴,琴聲繚繞,似天上之音,后嫁與南疆君主為夫人,君主愛美人,尋遍天下奇琴,得來這把,取名目兮,意:巧笑俏兮,美人木兮。
燕卿望向樓靜女,握了握她不安的手心,她手心里全是緊張的汗水,她擔憂的看著燕卿,不知道現(xiàn)在有幾分把握,燕卿不斷給她打氣道:“樓阿五你是最棒的,相信我?!?p> 琴聲起,樂曲平淡無奇,徐徐漸進,后,琴聲鳴,一時之間,在坐四方的人,恍然覺得自己就置身在沙場之上,四處都是彌漫著戰(zhàn)火的硝煙,將軍在那馬上,指揮著千軍萬馬,奮勇殺敵,馬嘶聲、人吶喊聲、將軍的布局聲……那緊張的氣氛,后樂曲緩緩地,緩緩地,就像那一場戰(zhàn)役歸于平靜,將軍帶著哀傷的面容,在戰(zhàn)場上揮淚告別自己的死去的將士,他脫下厚重的千金戰(zhàn)甲,抱著那千斤重的頭盔,他的心情亦是千斤重,悲痛萬分……
樓靜女一襲紅衣,隨著樂曲,剛勁有力的舞蹈,配著這樂曲,宛如是一個身處在戰(zhàn)場上的女子,用粗陋的舞蹈,來對前線廝殺的將士說上千言萬語的謝謝,謝謝他們保家衛(wèi)國,謝謝他們給了后世這些年的太平好日子,如果沒有他們?yōu)閲鴴侇^顱灑熱血,如果沒有他們不畏恐懼不畏刀劍沖到第一線,哪來如今的太平盛世的好日子。
女子不會跳舞這事是所有人看得明白的,她似乎只能用這樣的辦法來表示自己對家國的感情,如此有抱負的女子,真是武將世家所出,血脈傳承的憂國憂民之思,心中眼中,全然無自己的安康,只有天下百姓的安危。
樂曲畢,過了好一陣,大家都才緩緩地傳來掌聲。
“當年,南疆琴妓,舞姿優(yōu)美,琴聲絕佳,人……正是應了那句巧笑俏兮,美人木兮,女君手中的這把好琴,可是木兮?!眴栐挼娜耸潜苯木?。
燕卿從來沒有因為母妃的身份和過往,而感到可恥,相反,她一直心中愧對母妃,沒將她的琴技學到個三分,在她心中,母妃是最好的,最美的,最優(yōu)秀的的女子:“母妃雖是煙花女子,被迫流落紅塵,但心智剔透,琴技絕佳,可惜母妃去世的早,只留了這把好琴給我,而我卻彈不出家母的三分之一。”燕卿的話,是實事求是,可在場的聽來,燕卿琴技也不差,覺得她是故作謙虛,的確,母親離世那年,她不過三四歲的孩童,當年的南疆奪嫡之戰(zhàn),死的死,殘的殘,半死不活的更有很多,前朝不寧,后宮流血,燕卿能僥幸活下來,不過就是她太過于年幼了,大哥大姐把她保護的很好,才能讓她健健康康的、沒有任何心智不全的活了下來,可保她活下來的,還有她母親呢。
顧歡望向燕卿,燕卿抱著那把琴,就跟小孩子依偎在母親身旁,顧歡為她鼓掌:“女君好琴技,嫌少有人聽過女君的琴技,今日一聽,真是叫孤飽了耳福,不知日后還有沒有機會?!鳖櫄g頓了頓,剛才一本正經(jīng)的口氣,畫風驟轉,溫和了許多,還有些緊張的結巴:“我只是……只是想為女君煮上一壺好酒、燒些女君愛吃的小菜。”
顧歡的口吻頗有幾分年輕小伙子,羞澀的向心上人表白的味道。
燕卿淡淡的望向顧歡,顧歡朝著她一笑,顧歡笑容里有幾分傷悲,他就知道,燕卿沒回答他,就是給了他下臺的面子了。
轉頭問樓靜女了,這時候的口氣有恢復了一貫的淡漠清冷,似乎自己在說一件根本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孤上過戰(zhàn)場,殺過敵,剛才樓家靜女那一舞,真是叫孤看了,全身的血液都帶動沸騰,不知樓家靜女是否愿意入主中原皇宮,以后再給本君舞上那么幾曲。”
一下子,人群中接連的沸騰了,有向樓父恭喜祝賀之聲,有懷疑不敢相信之聲,沈家是最沒面子的,干脆推說身體不適,拂袖而去。
樓靜女才不去聽前面那些個廢話,只是后面那幾個字,就叫她臉紅了幾分,她偷偷地望向燕卿,沒想到,就這么簡單的得到了顧歡的好評,燕卿扯了扯樓靜女的衣裳,示意她可以點頭了,樓靜女羞紅了臉,垂下頭,那無聲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應。
“阿五,我恭喜你?!?p> 燕卿站在一旁,為她鼓掌,為她開心,席間,顧歡始終都是望向燕卿,斗舞大會結束,跳舞的姑娘們都找到了自家的席位,依次落座吃飯,燕卿只是盯著面前碗里的菜肴,挑著那黃瓜絲,一根根的吃著,樓靜女可開心了,不停地給燕卿夾肉吃,滿滿的一碗肉,臉上是怎么也蓋不住的喜悅:“好阿卿,你真是我的阿卿,多吃點,你今天可是我樓家的大功臣,我的大功臣,我就喜歡阿卿了,我就知道阿卿是最好的?!毖嗲涞坏捻油蚰敲佳鄱际菤g笑的女子,不知道送她入宮,到底是做錯了,還是做對了。
燕卿扯著樓靜女的衣袖,她擔心未來,擔心樓家的未來,如果顧歡利用完樓家,他又會怎么對樓家,帝王之位,高不勝寒,處于高處,要比旁人多了很多的小心、猜測、疑惑,等顧歡利用完了樓家,他會不會棄子,倘若他棄子,樓靜女也再無后宮立足之地,前朝后宮息息相關,前朝不穩(wěn),后宮不寧,這樣淺顯的道理,燕卿在南疆皇宮就見過太多太多了:“阿五,你要是不開心的話,你跟我說,我?guī)慊啬辖??!?p> “我南疆什么都有,有遼闊的草原,有奔跑的馬兒,夏天天藍的就跟鏡子里一樣,馬兒在草原上優(yōu)哉游哉的草,策馬馳騁的時候,那天空低的,就好像你騎在馬上,就能伸手觸碰到天空的云彩一樣,南疆的牛羊肉也好吃,烤著吃、做鍋底吃都是最鮮美的……”
燕卿還要往下說,樓靜女本來開心的臉上,笑容越來越淡了,燕卿知道自己不該這么說,不該在她大喜的這一天,說這些不吉利的話,觸她的霉頭,樓靜女漸漸地沒了笑容,直問道:“南疆有顧歡嗎?”
燕卿止了聲,一雙眼眸里,很不是滋味。
樓靜女捧著下巴,朝著上座的顧歡看去,她眼中都是對未來婚姻的向往,對夫君的喜歡,喃喃的道:“可我就喜歡中原,因為那里有我喜歡的顧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