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送顧歡出門。
王湘看著顧歡離去的身影,這幾年,多少次,看見他這樣,一個人獨身而來,孤身而去,他心底里是心疼他弟弟的,這個從小怕黑怕孤單的男孩,就像他的尾巴似的,緊緊的追著他的身影,摔破皮了會嚎啕大哭,一點點小傷口就痛個半死不活,真的很難去想象,細作營是怎么個鬼地方,將他訓練成今天這幅模樣,鞭子打在身上還會笑的模樣。
“殿下,夜里涼,加件衣服吧?!?p> 魚氏,是他的正妃,是湘王府的女主人。
魚氏長得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卻生的一副叫人看了一眼,就很舒服的面相。
皇后當年硬是塞給他的這位夫人,皇后是說,大家閨秀的女子,皇城中,別說一百,九十九位都是這幅模樣,千篇一律,當時的姑娘當中,適齡的,只有魚氏一位很獨特,安安靜靜的人,舒服的面相。
魚氏知道,夫君是得道的高僧,眾生平等的理念,輕易,是不會做那薄情冷性的漢子,是個可托付一生的人,魚氏求得不多,只要夫君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王湘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的魚氏,她什么時候來的,王湘不知道,手都凍得青紫了,來的時間應該也蠻長了,魚氏看出了王湘眼中的目光,她怕夫君誤會她是那聽墻角根的小人,堆著笑臉急忙解釋道:“妾身一直在那等著?!边@是王府的后院,多的是堆積雜物的庫房,里面陰冷潮濕的很,積壓這灰塵,滿是霉味,連人坐的地方都沒有,魚氏沒去那些個庫房里等著,而是站在不遠處的走廊,吹著寒風,等了許久。
那走廊是風口處,不對這后院的書房,自然也看不見這書房里,進進出出的是什么人。
魚氏是聽著送客的聲音,等客人走了許久,才出來的。
王湘看著那處走廊:“那里冷,以后不要在那里等著了?!?p> “夫君,那妾身在哪里等夫君合適?!濒~氏聽王湘話里的意思,是關(guān)心她的,臉上笑意更濃了,只要有一點點關(guān)心她的味道,她就像那飛蛾似的,縱然知道刀山火海,會燒的自己粉身碎骨,她全然毫無畏懼,在哪里能等到,那顆心始終不在她身上的夫君呢。
王湘知道,自己當初拒絕不了母后的美意,也就應該斷了母后非的念頭,可是那時候的王湘,只知道仁義孝道,覺得娶個人回來,還是母后喜歡的人回來,能在他,不在京中的歲月陪陪母妃,也是好的。
可如今想來,確實自私的很。
“王妃,別等本王了,本王會去父皇跟前,給你求個恩情,另改他嫁吧?!?p> 今兒的月色明朗,雪又大,那白森森的雪,照的人眼前很亮,魚氏眼中的紅,王湘看得見,王湘不是不心疼魚氏,可他這一次次的心疼,是給魚氏一次次的希望:“王妃,本王從小寄養(yǎng)在少林,吃齋念佛,六根清凈,對情事,早就沒了念頭了?!?p> 魚氏是個素來溫婉的性子,今兒個,卻不自覺的哽咽著問道:“殿下經(jīng)常說,殿下是個吃齋念佛之人,六根清凈,這些,妾身嫁你之前都知曉了,殿下不用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妾身,妾身以為,殿下讀了那么多大道理,該明白,男兒有所為有所不為,殿下的六根清凈只是針對魚氏,魚氏知道,殿下是如何對南疆女君的,也知道,殿下與女君情投意合,是……魚氏阻礙了你們?!濒~氏眼睛紅成一片,從侍女手中接過食盒,說的決絕:“魚氏,不會嫁給別人,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殿下趕魚氏出府,魚氏只要出了這里,明兒個,殿下就去護城河撈妾身的尸身吧?!?p> 魚氏明顯有些生氣了,連遞給王湘的食盒,這個動作也有些強塞給他的味道,魚氏有侍女陪著回屋去了,魚氏是孤單的,她出了娘家,只有夫家,夫君不疼她,她就真的什么都沒了,命運該對這位溫婉的女子好些,可碰上王湘,是她的福氣,也是她的劫數(shù)。
走回書房,王湘終于是撐不住了,哇的一下,一口鮮血噴在窗下的花盆中,王湘扶著窗戶框,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抬起衣袖,隨意的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無所謂了,吐血不是一天兩天了。
將食盒放在一側(cè),王湘沒有打開食盒,食盒里,放的東西無非那幾樣,藥膳、中藥。
吃藥管用的話,他那醫(yī)術(shù)高深的師傅,早就將他治好了。
可他這病,是娘胎里帶來的,治不好了。
王湘將剛才那張顧歡寫的藥方,送到蠟燭的燭火上,看著紙張熊熊燃燒著,最后化為灰燼。
重新坐到書桌前,翻閱著一本本書籍,這些書籍上的字,不是北疆文字,而是南疆文字,是那些,燕卿都以為,葬身在火海中的,南疆禁地書籍。
王湘看著些書籍的時候,滿眼都是忘我的姿態(tài),跟著了魔似的
北疆的命運,平日的燕卿,謹言慎行,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多說,囚禁在北疆的時候,也是一副處處與人的好模樣,笑臉堆積,伶牙俐齒,能言善道,她經(jīng)常對外說在北疆很害怕,王湘也一直以為,她很弱小,很需要保護,直到及笄之年,她生辰那晚,或許是喝酒喝得太高興了,那時候,燕卿醉眼朦朧,卻難得的神色放松,搖搖晃晃的身軀,抓著王湘的手:“少空,我給你講啊,我很快就要出這鬼地方了?!?p> 王湘算著日子,是差不多,她刑期將滿,不以為然的道:“對啊,你刑期快滿了,出了這里,你有什么打算?!?p> 要是平日清醒的燕卿,發(fā)現(xiàn)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而王湘沒發(fā)現(xiàn)話語中的異常,肯定會順著王湘的話,說要回南疆干嘛干嘛的。
可那天的燕卿太高興了,喝的太多了,腦子都是暈暈乎乎:“少空,我小時候,聽過我南疆長老說過,這北疆的山河,會因為一人,而發(fā)生無數(shù)的命運變數(shù)。”燕卿笑的一副大仇得報似的,笑的肆意枉然。
當然,后來,燕卿第二天酒醒了,把這段給直接忘記了。
王湘卻一直記到現(xiàn)在。
期間,王湘去拜訪過一位南疆人士,那人叫燕之州,向他詢問過江山命運的變數(shù)、解決之道,那人卻反譏王湘:“湘王殿下,枉為得到高僧,卻不明白,順其自然這樣得自然道理,天命已定,你又何須在強求呢?!?p> 天命已定,何須強求。
王湘打得那人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憤憤的道:“這事要輪到你身上,你還會說天命已定,何須強求嗎?”
那人那時候,已經(jīng)被王湘打得身受重傷,渾身是血,看著王湘那種性格,故作溫柔的性子,卻很容易被激怒,這人……要控制不好自己,也是北疆的一劫數(shù):“雖說,我命不由天,湘王殿下,有些劫數(shù),你硬是要逆天改命,最后反噬,都會降在你的身上,那些劫數(shù),你一個區(qū)區(qū)凡人身軀,又怎么承受得起?!?p> 王湘仗著自己一身精湛的佛法道:“我習佛法多年,佛光加身,那些個劫數(shù),我承受得起?!?p> 那人眼角的笑更是濃了,笑王湘的自以為是,笑王湘的自大:“不,湘王殿下,你承受不起,你承受不起啊,哈哈哈哈,你承受不起?!?p> 在月秀山殺了那妖人,奪了他的蠱蟲嗜血,從他身上掏出了這幾本書,都是如何養(yǎng)嗜血的。
王湘一開始,是真的沒想過碰嗜血這毒蟲的,小心的把它放在少林經(jīng)常供奉香火的地方,以佛家的術(shù)法壓制祝它,后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北疆江山一日不如一日,他又悄無聲息的把嗜血放了出來,隨身帶著。
書中寫,以人的身軀為容器,人蟲合一,視為最高境界,得到了那人蟲合一的力量,無窮大的力量,王湘想,這嗜血的力量在加上自己這一身的佛法,以后北疆遇到個什么變數(shù),他也能護自己國家無憂了,就不會怕這些個變數(shù)、那些個劫數(shù)了。
這些書的開頭,第一句話,就是,警示后人,嗜血禍害無窮大,故,先輩決定,將此蟲封印禁地,永世不得放出,若后輩,得到此書此蟲,當棄之,扔之,不可碰知。
“一群膽小如鼠之輩。”王湘才不怕呢,他佛法高深,什么妖魔邪道他都不怕,還怕這區(qū)區(qū)的一只小蟲子。
王湘的眼睛,不自覺間,露出一抹嗜血的紅色,笑的那樣子,活脫脫的是另外一個人。
燕卿不知道怎么會夢到王湘,夢里的王湘,坐在月色之下,身上沒穿僧袍,穿的是皇室的衣裳,他留了長發(fā),高高的束在頭頂,他背對燕卿站在月夜之下,風雪吹起他的衣角,衣服在風雪下發(fā)出沙沙作響聲,她高興地喊著他少空,那人看著背景確實像王湘,轉(zhuǎn)過身來,是王湘的模樣,卻不是王湘的眼神,王湘的眼神滿眼都是對蒼生的憐愛神色,可面前的王湘,貪婪嗜血的雙眸,完完全全的不像王湘啊。
燕卿從夢中驚嚇的醒來,雖然知道這是一個夢,可夢境卻如此的真實,她怎么樣,翻來覆去的也睡不著。
掀開被子,隨意的抓了一件衣服起身。
燕卿赤腳在屋子里踱步,直踱到天亮,還是一副想不通、睡不著的姿態(tài)。
燕卿其實對算卦一事不是很精通,她也只是粗懂佩皮毛,北疆命運如何,其實不用算,就看這幾年朝代更替的速度,天象異常,就能得出個大概結(jié)果來,北疆君王昏庸,拒賢臣,親小人,后宮美人在吹一陣枕邊風,更是飄飄欲仙了,經(jīng)常將一點點小事,夸大其詞說給燕卿聽,燕卿在北疆,到現(xiàn)在,十余年,聽了他不少夸大其詞的功績。
燕卿手中亮出一絲紫色的光芒,她手法很快,很快的結(jié)出一個法陣,就在燕卿快結(jié)成法陣的時候,歌書推門而入,直接抓著燕卿的手,做法之人不能這么強生生的被打斷,燕卿遭了反噬,一口鮮血吐在地上。
歌書趕緊去柜子里翻來藥丸,塞進燕卿嘴中,燕卿沒有怪歌書剛才打斷他,歌書所作所為,都是站在燕卿的角度上出發(fā)的,他是關(guān)心燕卿的。
燕卿吃了藥,沒有要在結(jié)法陣算卦的念頭了,無助的說道:“歌書,能給個肩膀靠靠嗎。”歌書坐在椅子上,拍拍自己的肩膀,他人比較瘦,身上都是骨頭:“只要小主不嫌棄,奴才一身骨頭咯的難受,奴才的肩膀,小主想靠多久都可以。”
燕卿的腦袋歪靠在歌書的肩膀上,燕卿捧著熱茶,雙眼看著門外不間斷下的雪:“歌書,我夢到了湘王殿下,我感覺他像換了個人似的,很冷,很冷的一個人。”
“小主,夢都是相反的,湘王殿下,習得是佛法,小主經(jīng)常說,佛法是溫暖的,怎么會感覺到冷呢,小主,你肯定是累了,天色還早,要不,在回床上多睡一會?!?p> 燕卿搖搖頭:“我不困,你陪我坐會吧?!?p> 原來屋內(nèi)燃著炭盆,窗戶緊閉,是個暖烘烘的屋子,歌書知道因為剛才自己冒失的闖進來,,屋內(nèi)的暖氣都跑干凈了,只剩下刺骨的寒冷,歌書指指門:“小主,屋子里冷,你別凍壞了自己,你容奴才起身去關(guān)門?!毖嗲淇粗嵌撮_的大門,確實有點冷,點點頭,歌書起身去關(guān)了門,重新又坐下來陪著燕卿,看著燕卿無助的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勸道:“小主,歌書一直在,一直在,一直會陪著小主,到哪一天,小主再也不需要歌書的時候。”
“歌書,我想好了,到哪一天,我們能回南疆了,回了南疆,我就去寫族譜,你做我的公子,我們一家人,我,蘇嬤嬤,春竹,一家人整整齊齊的,不分開?!?p> 歌書吸了吸鼻子:“好?!?p>
且與
這蟲子,是蠱蟲,叫嗜血,南疆被封印在禁地的禁蟲,不是蠱蟲嗜血,也不是嗜血蠱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