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周六的數(shù)學競賽，黎雨晗準時參加，盡管她心不在焉，依然完成了試卷。

　　相比之下，柳心怡就缺席了這次對她來說意義深遠的考試。這場考試不僅關系到將來畢業(yè)時保送國內知名學府的名額，成績優(yōu)異者還可以擁有一筆豐厚的獎學金。柳心怡是四班的數(shù)學課代表，憑她的數(shù)學成績完全可以獲得獎學金，甚至是保送名額?？上Ъ依锍四赀~的奶奶以外再無他人，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奶奶獨木難支，她必須留在家里幫著料理爺爺?shù)暮笫隆?p>　　學校里沒人知道昨天發(fā)生的事。

　　畢竟在圣君高中，柳心怡雖然學習成績優(yōu)異卻默默無聞。除了數(shù)學老師，甚至沒人多問一句柳心怡今天怎么沒來？

　　黎雨晗看在眼底，內心澀然。

　　中午放學，黎雨晗沒來得及吃飯便匆匆忙忙趕往醫(yī)院。昨晚顧和琛高熱未退，許是他心里壓抑了太多事，一覺睡去便遲遲不肯醒來。

　　踏入A市第一人民醫(yī)院，黎雨晗眼前就情不自禁浮現(xiàn)出昨天柳心怡悲愴而憤怒的模樣，還有最后那句“我恨他”。

　　走進病房之前，黎雨晗先揉了揉昨天沒睡好的眼睛，然后努力練習笑一笑。

　　這三年來顧和琛那顆心已經很脆弱了，她不希望他再受到任何心靈上的不安或者摧殘。

　　她進去的時候，他依然熟睡。

　　沒有打擾他，少女靜靜坐在他床邊，目光柔和地看著他。他這張英俊的面孔有棱有角，盡管臉色有些蒼白但不影響他的成熟冷峻和眉宇間自帶的倨傲。

　　輸了一夜的退燒針效果不佳，此時摸他的手還是滾燙的。

　　黎雨晗鼻尖微酸，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機咔嚓拍下一張顧和琛面帶病容熟睡的照片，然后通過微信發(fā)給安姝。

　　還沒半分鐘，少女就收到安姝的回復：“他怎么了？病了嗎？”

　　黎雨晗趕忙秒回消息：“他生病了，安姐你來看看嗎？”

　　大約間隔幾分鐘，安姝才再次回復：“不了雨晗，你好好照顧他?！?p>　　少女放下手機嘆了口氣，她搞不懂這兩個人是何苦呢？

　　“小晗?！鳖櫤丸〉穆曇舻统辽硢?。

　　見他睜開眼睛，黎雨晗瞬間笑彎了唇：“哥哥，你終于醒了，你昏睡一天一夜嚇死我了?！?p>　　他動了動嘴角，似乎想要對她笑一下卻沒有力氣，只問：“王建在哪里？”

　　少女垂了眼：“王律師應該在忙?！?p>　　“那個女孩子，你認識？”

　　黎雨晗明白他所指的女孩是柳心怡，于是輕輕點頭：“她是我同學?！?p>　　顧和琛又問：“她知道嗎？”

　　少女回答：“知道?！?p>　　嘆息一聲，顧和琛閉合眼眸，像是倦怠又像是希望遮住眼眸深處的那份歉疚與自責。

　　這時候護士敲門而入，微笑問：“顧先生醒了嗎？”

　　躺在病床上的顧和琛不得已睜開冷凝沉郁的雙眼，忽然說：“我要出院?！?p>　　護士微微怔住，連忙說：“顧先生您還沒退燒，大夫說您昨晚已經燒成了肺炎，需要住院幾天。”

　　“不需要。”他冷淡的口吻不容置疑。

　　黎雨晗見狀，只能俯身在他耳邊輕聲勸說：“哥哥，集團那邊你不用操心，休息幾天耽誤不了工作，肺炎可不能大意?！?p>　　顧和琛固執(zhí)地搖頭，態(tài)度堅決。

　　黎雨晗也無奈拗不過他，只能讓步：“好吧，我馬上聯(lián)系艾米姐。”

　　護士站在病房里一動不動，表情明顯欲言又止。黎雨晗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出去再說。

　　站在病房門口，少女禮貌地問：“請問有事么？”

　　護士看了眼目光平靜的少女，伸手指了指遠處走廊的盡頭，然后說：“黎小姐，昨天車禍死者的孫女說想要見您。”

　　“我知道了，謝謝?！闭f完少女轉身回到病房，在轉身的剎那她遙遙看見走廊那端的纖瘦背影，心一沉。

　　她不是不見柳心怡，而是打算先按照顧和琛的意思安排他出院。

　　短短幾分鐘時間，想不到他居然已經換下病號服，西裝革履地坐在了病房內的沙發(fā)邊。

　　只見顧和琛翹著二郎腿，身上的黑色襯衫更加襯托出他俊臉蒼白，眼睛一如既往深邃犀利。

　　“動作真快，看來病得不嚴重?！鄙倥α艘幌隆?p>　　顧和琛回以一笑：“小晗，待會兒我跟艾米回集團，你先回家?！?p>　　“工作狂，你瘋了！我同意你出院是讓你回家休息，你現(xiàn)在去集團干什么？急著把張副總再訓斥一次還是又想拿誰出氣？”黎雨晗氣得直跺腳，口不擇言。

　　“你怎么會知道？”顧和琛瞬間擰眉不愉。

　　黎雨晗后悔情急之下說出昨天艾米告訴她的事情，不禁擔心會不會牽連艾米挨罵，口氣只能更加強硬：“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他表情嚴肅：“是艾米告訴你的？”

　　“不，不是……”少女的聲音有點虛。

　　顧和琛伸手捏了捏眉心，喉嚨里火辣辣的疼，想要試圖忍住咳嗽卻憋得喘息困難，最后終于咳嗽出聲，卻咳得驚天動地停不下來。他一直止不住咳嗽了很久，冷傲的面孔變得通紅，眼底霧氣升起，樣子有些狼狽。

　　黎雨晗慌忙跑上前遞給他散發(fā)綠茶香的面紙，關心地問:“你沒事吧？”

　　他接過她的紙巾，卻輕輕推開了她的手。紙巾味道很好聞，一股清新的綠茶味，果然是小女生用的東西。顧和琛玩味地勾了勾薄唇，表情明顯沒有之前那么嚴肅。

　　正在此時，艾米和兩個助手敲門進來。

　　“顧總您確定今天就要出院嗎？”即便知道不可能勸阻他，艾米還是忍不住再問一次。想起昨天下午他毫無征兆的暈厥，護士測量體溫后才發(fā)現(xiàn)是持續(xù)性高熱，到晚又燒成了肺炎，艾米除了心疼還有點擔憂。

　　顧和琛不留痕跡地掃視艾米一眼，而后又瞧了瞧黎雨晗，她們倆的憂慮他心知肚明。他自己那么聰明的人，又何嘗意識不到問題？私底下他甚至獨自去咨詢過心理醫(yī)生，可惜解鈴還須系鈴人，對于他這種人的心病，再厲害的醫(yī)生也束手無策。

　　為了打破詭異的沉默，黎雨晗只能開口叮囑：“哥哥，雖然聽你的出院，但藥還是要記得吃，艾米姐麻煩你提醒他按時服藥，晚上再測體溫，千萬不能大意。要是明天沒退燒，你趕緊住院治療。”

　　艾米點了點頭：“黎小姐請放心，我明白?！?p>　　顧和琛伸手刮了刮少女小巧玲瓏的鼻子，似笑非笑地說：“沒事，你趕緊回家，我現(xiàn)在要回集團就不送你了?！?p>　　黎雨晗嘴里答應著：“別管我了，你去忙吧，今天早點下班回家休息。”

　　“好?！?p>　　確定顧和琛一行人離開A市第一人民醫(yī)院之后，黎雨晗才回身去找柳心怡。

　　猛然發(fā)現(xiàn)她還站在走廊的末端，面對窗戶而立，紋絲不動。

　　這里雖然有扇窗戶卻不見陽光，讓人感覺沉悶得很。少女低垂眉目，淺聲問：“你找我？”

　　柳心怡回頭看她，面上看不出情緒，只淡淡地說：“換個地方我有話跟你說?！?p>　　黎雨晗沒有絲毫猶豫就點頭。

　　同一家醫(yī)院，甚至就是昨天給顧和琛治療的主治醫(yī)師，此時正在辦公室里接待另一位貴賓。

　　“蕭先生，我們建議您入院治療。還有，千萬不能再飲酒，再這樣下去癌變風險很大?！贬t(yī)生的表情嚴肅也惋惜，面前的病人是何等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年紀輕輕竟然把身體糟蹋到這一步真是可惜。

　　當著醫(yī)生的面，陪同前來看病的陸煜辭氣白了臉，難以控制情緒地吼道：“蕭陽，你老實交代，這幾年在美國你經歷了什么？”

　　“沒什么?！彼Φ迷频L輕，仿佛眼前的體檢報告和他無關。

　　陸煜辭激動得拽住他的襯衫領口，怒氣只增不減：“是因為Asia？還是蕭適那個老狐貍干的？”

　　“和誰都沒關系?！闭f完，他起身拍了拍陸煜辭的肩膀，準備離開。

　　對于家教修養(yǎng)一流的陸煜辭，即使憤怒激動也不會持續(xù)太久。等他們并肩走出醫(yī)院時，陸煜辭已經平復情緒。

　　“你身邊缺個女孩子照顧你。”陸煜辭瞇著夜霧般好看的桃花眼，緩緩往下說，“其實你可以嘗試開始新的愛情。”

　　新的愛情？

　　不，抱歉，他蕭陽已經沒有愛人的能力。

　　這一生，他不會再愛上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