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體一僵,嘴唇微動,可終究什么也沒說。
她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扯著嘴強顏歡笑:“別緊張,跟你開玩笑的,早點休息吧?!?p> 回到木屋,她躺在床上,再也睡不著了。她像喝醉酒一般,似醉非醉,似醒非醒,仿若一切都不真實,但難受卻是那般的真實,那般的刻骨,她覺得好難受,好難受……她懷著滿腔熱情,去捕捉她的愛情,可是,終究是飛蛾撲火……她知道,她又一次失去了他……
清晨,她洗漱完畢,推開門準備出發(fā)。卻見他坐在昨夜篝火的地方,篝火燒了一夜早已成了灰,他就那樣坐在燃盡的篝火邊,如同一尊雕像。見她出來,他才起身默默的牽上了馬,跟在了她的后面。
她分了他一個饅頭當做早飯。她自己也拿起一個啃了起來,昨日還香軟可口的饅頭,今日卻硬石頭,啃在嘴里,味同嚼蠟……可是,她還是硬生生地將饅頭吃完,她一向能忍……
“我來騎吧。”
“你手臂好了?”
他點點頭。
他飛身上馬,還是那般瀟灑飄逸……卻是那般遙遠……
他向她伸手,她卻搖搖頭,自己翻身上了馬,坐在他身后。
他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微微愣了愣,便收了回去。他沒有馬上驅(qū)馬,他在等,等她環(huán)上他的腰,這樣她才會安全,但他,等來的確是一雙抓住自己腰側衣袍的手……
他嘆了一口氣,縱馬前進。
這一次,他們走得很快,黃昏時分便到了鳳都。
鳳都城門外,夕陽下,他對她說:“到鳳都了?!?p> 她點點頭。
他說:“少誠他們明日便到,你在明來客棧等他們?!?p> 她點點頭。
他說:“客棧住宿和飯錢我已經(jīng)付錢了?!?p> 她點點頭。她不知道他一直與她在一起是如何辦到的,但她知道,他一向神通廣大。
他說:“保重。”
她點點頭。
他將一個手絹放到她手里,說:“再見。”
她亦點點頭。
他牽著馬走了,就這么往夕陽的方向走了。一人一馬一蒼穹,漸漸消失在夕陽里,像飛來又歸去的大雁,不留下一點痕跡……
他總是這樣,突然地出現(xiàn),又出然的消失……她早已習以為常。
她看著遠處的蒼穹,她莫名地覺得孤單……他們朝夕相處這么久,仿佛一世那般久,她無數(shù)次暢想,她和他可以這樣過一世,可是,天下竟終究沒有不散的宴席,他終究還是要走的。他走的很決絕,昨夜她便知道,他會又一次決絕地走,正如他突然的來一般……時至今日,她都搞不明白,他對她到底是怎樣的一份情感,很多次他以為他待她的心意一如她待他一般,可是,更多的時候,她感覺,那是她的一廂情愿……
她茫然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心跟著他的離開而變得悲涼……分離來的太快,快的她沒有一絲準備……手里的手絹還帶著他的余溫,他卻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來時還是影雙人,現(xiàn)在只有影單形……
“?!币粋€東西從手絹里掉了下來……她定睛一看,是一只耳墜子,她撿起耳墜子,打開手絹,淚瞬間滾了下來……
她突然握緊手絹,拼命的超夕陽的方向奔跑。
她一直跑,一直跑,像夢里的那個白衣姑娘一樣,為了尋找珍貴的寶貝,在翠綠的園子里奔跑……在蒼茫的大雪里奔跑……在熊熊大火中奔跑……
這一次,不再是夢,而是真真切切的現(xiàn)實,她在蒼穹下奔跑,向著夕陽的方向奔跑,向著稍瞬即逝的幸福奔跑……她不要像夢里的女子一般,永遠都是錯失一步,永遠都是追悔莫及!
這一次,她很幸運,她追上了他……他的背影在蒼穹下,多了一些孤寂,還有落寞。
她以為,他沒有她仍然會過得很好,像往日那般云淡風輕、逍遙自在??墒菫楹?,他背影看上去那么的孤單,那么的落寞?
“小白……”她忍不住對著他的背影呼喚起來。
他的身體因她的呼喚猛然一震,他背對著她站在了原地……
她沖到他身后,抱住他,她將頭貼在他的背上,像呼喚戀人一般,低聲輕喚:“小白……”
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她還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因突如其來的擁抱而變得僵硬,可是他什么也沒有說,任由她抱著他。
她聲音哽咽起來:“小白……我知道是你,我一直都知道是你,我喜歡你……在石榴園便喜歡你……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
云翊如同僵石一般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抱著。
可是,她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發(fā)抖,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是石榴的清香,那夜云翊來紫檀宮找她,她便聞到他身上的清香,只是,她一直沒有猜出來是什么味道,直到他從強盜手里救下她,她才驚覺,原來云翊便是小白,小白便是云翊!她的小白,一直在她身邊!
昨夜,她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決定將自己交給他,才決定如此與他共度余生,可是他竟丟下她跑了……她以為他不喜歡她,所以他才那般幾次三番的丟下她……她還以為,他是厭倦她了,怕她糾纏他,所以,他才一直不以真實身份面對她……可是,她錯了,她希望她錯了……因為,他居然將她在沛城當?shù)氖罪椚口H了回來,包括娘臨走時送的玉鐲子、包括她常戴的發(fā)釵、步搖、耳墜,還有他送她的玉釵,那日小販讓他買了送給娘子的玉釵,她沒想到,他卻一直收著……她更沒想到,他偷偷的把她當?shù)氖罪椱H了回來,一直留到現(xiàn)在……他定然是愛她的,不然,他不會這么細心的為她做這么多;不然,他也不會將那個玉釵一直留到現(xiàn)在……那是要送給娘子的!不然,他不會這么多次奮不顧身的救她、保護她、護送她……
她抱著他,聲音卑微地連她自己都不認識了:“小白,我知道你也喜歡我……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云翊似是被什么驚醒,他猛然掰開她的手,決絕地說:“你認錯了,我不是你說的小白?!?p> 不可能,她不可能認錯人,那么熟悉的小白,她怎么可能認錯!她又一次緊緊的抱住他,大聲爭辯:“我不會認錯,你就是小白!從你出現(xiàn)時,我便知道!你就是小白!”
“你真的認錯了?!彼忠淮伪煌崎_。
她抓住他的手臂,不讓他走:“你就是小白!你就是!你身上有小白的味道!石榴園的味道……”說到后來,她泣不成聲……石榴園,多少次讓她魂回夢轉的地方,那里住著小白。她愛慕的小白,在她情犢初開的時候,突然不見了……
她的手指又一次被他一根根掰開,他看著她堅定而決絕:“我不是小白,你認錯了!”
她抓住他的衣襟,掏出他的葫蘆塤,與自己的玉葫蘆放在了一起,大聲爭辯:“你看,你的玉葫蘆和我的玉葫蘆除了大小不一樣,其他地方一模一樣,你說你不是小白?你就是小白!”
云翊奪過葫蘆塤,“啪”地一聲摔到地上,大聲質(zhì)問:“你還有什么證據(jù)?拿出來呀!”
南今夕癱坐在地上,手足無措的捧著一地的碎片淚流滿面。突然,猛地扔掉手中的碎片,從地上爬了起來,她舉起自己的玉葫蘆,義憤填膺:“你摔了你的葫蘆塤又如何?我還有我的玉葫蘆!這個玉葫蘆就是小白送的!跟你破碎的葫蘆塤一模一樣!你就是小白!”
云翊一把奪過玉葫蘆,猛地摔到地上,氣急敗壞地說:“玉葫蘆也沒有了,我可以走了嗎?”
看著一地的碎片,南今夕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云翊卻視若罔聞,他翻身上馬,揚起馬鞭馳騁而去。
突然,她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飛蛾撲火般撲向了云翊……她要攔住他,她不能讓他離開,她不要與他訣別!
馬從她頭頂飛了過去……
她如一攤泥一般癱倒在地上,首飾撒了一地,血順著她的額頭滲了出來……
云翊大驚失色,他瘋了般才馬上跳了下來,雙手因緊張而顫抖,他抱起她悲痛欲絕:“你為何這般執(zhí)著?”
她抬起手,輕輕的撫摸他的臉,隔著面具,她能感覺到他的眉眼、鼻梁和呼吸,和小白的一模一樣,她癡癡地笑了:“我知道,你就是小白,我一直都知道!”
他看著她悲憤交加:“你怎么這么傻!”
她木然地看著地上的斷釵:“小白……你送我的玉釵斷了……我是不是做不了你的娘子了?”
……
南今夕醒來的時候,柳云和少誠都守在旁邊,二人看著她,一臉的焦慮。
柳云問:“小姐,你感覺如何?”
她掃了一下房間,房內(nèi)除了他們二人,再無旁人……她心如死灰……終究他還是走了……
柳云似是看出她的心事,說:“小姐是在找云公子吧,他昨日說還有要事,已經(jīng)離開了?!?p> 她摸了摸頭,頭上纏著紗布,她感覺有點暈。
柳云見狀,又說:“小姐,不要擔心,你受的是皮外傷,因為是傷在頭上,可能會有點發(fā)困,不過將養(yǎng)兩日便沒事了?!?p> 她點點頭,閉上眼睛,翻個身便又睡著了。
她養(yǎng)了五日,才有點精神。
這日,她坐在客棧二樓的雅間用膳,窗外突然響起了一陣馬蹄聲,還有馬車輪子壓在馬路上發(fā)出“咕隆咕隆”地聲音,這時客棧人頭涌動,只一瞬間便都湊到窗邊,她聽到有人在喊:
“如風夫人!”
“是如風夫人的馬車!”
……
她走到窗前,只見窗外大批侍衛(wèi)騎著高頭大馬護送一輛豪華的馬車往東趕去。
“如風夫人定是去安華寺祈福去了。每月初五,她都會去安華寺祈福!”
一人說:“如風夫人可是鳳國最風光的女人了。你看這仗勢,一點都不比王后差。”
另一人說:“可不是,她可是王上最寵愛的夫人,只可惜沒有一兒半女,若有個子嗣,只怕王后寶座都是她的?!?p> ……
南今夕突然想到她來鳳國的目的是投靠如風夫人。她從未聽娘提起過如風夫人,但娘卻直接讓她投奔如風夫人,可見如風夫人與娘的關系匪淺。
娘說如風夫人見到信物必會收留她,可是,如風夫人漲勢這么大,只怕難以見到她,只是娘交代信物只能給如風夫人看,自己沒見她之前又不能出示信物,如此怕是靠近不了鳳國王宮,今日她出府去安華寺祈福,或許是個機會……
云翊走時給他們留了一些盤纏,夠用好幾個月。用過早膳,她換了一身衣裳,戴上面紗,同柳云和少誠租了一輛馬車,便一起直奔安華寺。
到了安華寺,她才意識到,事情沒她想的那般簡單。安華寺因如風夫人的到來而封寺了!如風夫人身份果然尊貴!只是,如此她要如何才能接近如風夫人了?
他們想要找到安華寺防備最薄弱的地方翻墻進去,可是他們圍著安華寺轉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安華寺外五步一守,十步一崗,他們根本就沒有機會靠近寺院。
如此他們便在安華寺外守了一日,黃昏時分,如風夫人又浩浩蕩蕩地回王宮去了。
他們連個近身的機會都沒有。
第二日,她經(jīng)多方打探才得知如風夫人并沒有住在王宮,而是住在離王宮大約幾里外的月府。每月,如風夫人都會在王宮住上一段,其他時間她都會住在自己獨立的府邸。放眼天下,沒有哪個王族女人能有這樣特殊的權力,南今夕暗自感嘆,如風夫人果然是鳳國最為風光的女人。
南今夕來到月府門口,守門侍衛(wèi)一聽他們是來找如風夫人的,便問有無請柬,侍衛(wèi)見他們搖頭,便直接將他們轟了出去。
一連一個月,南今夕想方設法想要進月府,卻連靠近如風夫人的機會都沒有,盤纏卻是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