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徑盤旋,樹木蔥蘢,藤蘿蔓掛,傍水涼亭,雨水順著屋檐流淌,滴答滴答的雨水聲蓋不住屋里的說話聲。
“岑大人想要知道南湖云府?。颗缘娜思以谙轮赖牟欢?,這戶人家還是知道一些的?!?p> 說話的是個錦緞衣袍的年輕男子,此人正是孔超的大侄子,他手上執(zhí)著酒壺,給面前的緋衣男子斟酒,斟滿酒又口若懸河的繼續(xù)說話。
“說起來,這戶人家還是宗室之后,太祖皇帝之子秦王嫡系后人?!?p> “只是云老爺英年早逝,那時候又是朝堂變法的時候,云府就此不再風光?!?p> 熙寧變法,岑暉當然聽說過,他幼年時曾因朝堂腐敗嚴重,發(fā)動變法,改變朝堂制度,說是為了減輕國庫負擔。
那時朝堂削減了許多閑職,其中也包括宗室制度,只是受到了宗室的抵制,變法最終一敗涂地。
“雖然云府沒以前風光,但云老爺有個兄弟云二老爺,如今在鎮(zhèn)江兵營,可是個三品的上將軍官銜。云老爺又有四個兒子,如今掌事的云大爺娶了咱們嘉興富商陸家的女兒,又考中了舉子,三爺后來也中了舉,咱們陛下登基后,封云大爺五品開國子,三爺又在秀水做縣丞,這些年云府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云二老爺?”緋衣的岑暉慵懶的靠在軟塌上,聽得漫不經(jīng)心,突然抬起那雙眸子,道,“云琦?”
“正是,就是這位?!笨状蠊犹咸喜唤^道,“不過這二老爺已經(jīng)分府別過了,一家都在鎮(zhèn)江。聽說是兩個人家鬧了矛盾,二老爺一氣之下舉家搬遷,這幾年都沒什么往來?!?p> “云家的姑娘呢?”岑暉心不在焉問道。
孔大公子看著面前的人的臉色,興致勃勃繼續(xù)道,“云大爺有幾個女兒,各個貌美,又都未出閣,聽說求娶的人家甚多,只是那云大爺為人甚是清高,普通人家都看不上。”
“那云大姑娘擅繡花,一手繡技精妙,云二姑娘擅畫,一副牡丹圖栩栩如生,云四姑娘字體秀長,自有一番風格,云六姑娘棋藝佳……”
“云三姑娘呢?”岑暉抬了抬眼。
那姑娘說她是南湖云府的三姑娘。
“三姑娘?”孔大公子笑了笑,“幼年時出府玩耍被拐,后來人倒是找回來了,就是變傻了?!?p> “傻了?”岑暉抬了抬眼,那姑娘可不是個傻子!
“是啊,那云府是大戶人家,這種事整個嘉興都知道。”
“孔大公子倒是對這些閨閣之事都了如指掌。”岑暉手持酒盅,朝他似笑非笑。
孔大公子也不知道他這話是夸自己還是其他意思,總聽著不對勁。他越笑越尷尬,“也是聽旁人說的……”
“岑大人,這時辰也不早了,在下去看看廚房飯菜準備好了沒有?!笨状蠊诱f的口干舌燥,這會兒又聽岑大人這聲調(diào)侃哪還敢繼續(xù)呆下去,忙找了個借口開溜。
他慌忙推出去,哪知撞上一人,抬頭一看,不正是冷冰冰的小宗將軍。
一身寒氣,滿臉不善。
孔大公子慌的很,這倆人看著跟他年紀差不多大,但跟他們呆一起壓力太大,總覺得憋得慌,想尿急。
他叔讓他陪岑大人,他真的不想再陪客了!
他連忙拱手退了出去。
“這是出去了?”岑琿挑眉??此律罎駶竦?,不正是從外面回來。
“去燕北和親的人到底是誰?”宗謹不跟他廢話,直言了當。
岑琿望著窗外的雨,手拿酒盅,一雙黑眸晦暗不明。
他道,“和親的人當然是殿下!”
“岑琿,我跟著殿下這么多年,她什么性情我最清楚不過。她就算是死也不會同意和議,更別提和親了!”她絕不可能同意和親。
正因為宗謹不相信,所以才會懷疑去燕北和親的人不是殿下。
可也因為如此,他一直擔心她的生死。
偏偏父親那邊傳來的消息是去北地和談的隊伍里殿下就在其中。
宗謹想過很多種意外,殿下被挾持逼迫?又或者以死相抗。卻怎么也想不到她會以另一種面貌出現(xiàn)在嘉興,變成了另一個人。
岑琿這樣做,分明是在魚目混珠,又或者他另有陰謀算計。
“你確定最了解她?別忘了我跟她一起長大,她幼時之事你知道多少?她重情重義,為了陛下江山穩(wěn)固去和親又怎會不愿?他們兄妹有誤會,這不是解除誤會的最好辦法?”
岑暉的印象中她就是這樣的人,以前為了他,為了素素,沒少擔過責任。
但如今好像不一樣了。
他想起在船上她說出義絕的話,“從今往后你我再無半分情誼!”這般決絕的話她竟然都能說的出口。他一直都覺得她是最溫柔的珠珠。
“就是因為她重情重義所以才會相信你這個奸細!”宗謹眸光帶著殺氣,“陛下若是把殿下當做妹妹,何至于把殿下送進狼窩!”
“戰(zhàn)事勞民傷財,陛下為了還天下百姓一個安穩(wěn),而我不過是為了替陛下分憂,我身在大兆,為的都是大兆的百姓和大兆國的國祚,兩國交戰(zhàn),損耗國力,民力,財力,止戰(zhàn)到底哪里做錯了?”
“屈辱茍活,這就是你在北威學會的本事?”
“韓信能受胯下之辱,我又如何不能忍辱偷生?”
“好一個忍辱偷生的岑大人!如今又學會了一套口蜜腹劍的手段!岑大人這位置可要好好坐穩(wěn)了,別一下子爬得太高,不然摔下來的時候會太疼!”
“小宗將軍好心勸導,琿感激不盡!”岑琿倒了一杯酒,“我也有句忠告,殿下不管如何做,都擋不住和議?!?p> 岑琿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知道陛下為何下旨讓你一路隨行?”岑暉把玩著手里的酒盅,自問自答,“陛下怕你留在建康誤事,到時跟北威和議出了問題你擔不起。你父親功高,陛下是念在你父親的面上給你一條生路。你若自尋死路,我也不想攔著你?!?p> 以她的才智必然留了后手,她手握兵符,那兵符她跳江時肯定沒有帶在身上,如今在誰的手上,他一時也猜不到。
“岑大人,且看著,這場和談能談出什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