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也許是有些認床,我一大早就醒了,起來解了結(jié)界推開門,在門口伸了個懶腰。
“啊~”
對面的窗子灑進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在廳堂的桌子上。
“哈啊~”旁邊突然傳來打哈欠的聲音,是男子的聲音,奇怪,昨天這里就我跟青玉啊……
我轉(zhuǎn)過頭,心突的一跳,一瞬像是掉了下去。紅衣的少年正伸展腰身,露出修長的手臂,在紅衣的襯托下更顯得蒼白。他放下手臂,像是不經(jīng)意看到了我一樣,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啊!小染兒,天哪!你怎么會在這里?!”動作十分夸張做作。
“……”看到他在這里像是意料之中,也許是因為昨晚看到的那個身影。
“昨晚街上那個人是你吧?”我瞇著眼看他。
“什么?。俊彼麩o辜的瞪大眼睛,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
罷了,我忘了,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死不承認,嘴里沒有幾句真話。
我懶得理他,一甩袖子,去敲青玉的房門“青玉,你起來了嗎?”本來看到他感覺還不錯,可是我真的很容易就被他氣到,完全不想搭理他。還是叫青玉起來快點走吧。
梵音看到蓂靈一甩袖子,像是真生氣了,那樣子居然有些可愛,忍不住提上來的嘴角又使勁給它撇了下去。
“青玉……”敲了半天里面都沒有回應(yīng)。
“你起來了”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我回頭看到青玉端著早飯正上樓來,她瞥了一眼杵在那里的梵音,什么也沒說。梵音看了一眼青玉,目露鋒芒。青玉將早飯放在桌子上,招呼我過去吃飯。
我能感覺到青玉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像我第一天見到她的樣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冷漠。是因為看到了梵音嗎?
“我也餓了,你們可真不地道,也不請我吃個早飯”梵音大步走過來在我旁邊坐下,隨手拿起一個包子就啃,青玉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他這臉皮怕是比天上飛的那些個異獸的皮還要厚,都可以用來做結(jié)界了,保準末水都破不了。
“誰讓你吃的?我們跟你很熟嗎?”我狠狠的咬了口包子看著他。
“小染兒,你這么說我實在是太難過了,我們可是朝夕相處了那么多天哪,你竟然翻臉就不認人!你這是要拋棄我嗎?”他一臉委屈,金色的眸子像某種可憐巴巴的小動物,恨不得淚眼汪汪的看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像拋棄了妻子的腌臜男人一樣,內(nèi)心不自覺受到了道德的譴責……
青玉實在是受不了了,草草吃完就拉著我出了客棧,本以為終于可以擺脫梵音了,沒想到他居然跟著竄到了青鳥身上,說自己正好也要去樹族,非要順路跟我們一起。青玉無奈只得讓末水給我張開了結(jié)界。
我依舊是坐在鳥背上看著眼前大朵的云團,只不過不能伸出手去摸了,想到這里我就蹬了一眼躺在鳥背上翹著腿的紅毛,他倒是自在,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閉著眼睛看起來甚是享受。
梵音緩緩睜開眼睛,看著蹬了他一眼又轉(zhuǎn)過去看云朵的蓂靈,金色的眸中思緒萬千。他本想回青丘不干了,直接去告訴那個老不死的,讓他自己來搞定這件棘手的事。卻沒想到在這里碰到了她,不知道她為什么要去樹族,反正跟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過很奇怪的是他本來可以無視的,無視她,然后直接回去青丘,之后的事就都與他無關(guān)了??墒亲詈筮€是跟了來,他好像無法忽視在長街燈火下回眸看著他的那雙眼睛。
他閉上眼,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風從耳邊吹過,呼嘯的聲音似海浪一般在翻涌。
還沒入夜梵音就要找地方休息,被他吵個不停,青玉只好在太陽還沒下山的時候就降落在一個城中,找了間客棧安頓好。因為時間還早,我和青玉就在廳堂的桌子上吃飯。而梵音自從進了房間就再沒出來。
“躺了一天了,又沒做什么,這么早就睡,真是一把懶骨頭”跟末水一樣一樣的,看著緊閉的房門,我忍不住嘀咕道。
青玉瞥了眼房門說“別管他了,吃完飯早點休息吧”
“嗯。不過我們什么時候能到啊?”
“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就能到?!?p> “不過,他為什么叫你小染兒?”青玉放慢了吃飯的速度,抬眼看著我,似是突然想起了這么一回事。
我頓了頓“那個啊,你就當是他瞎叫的”
青玉說基本上所有的旅店都有結(jié)界,是為了防止旅客被吵到,也防止各路不同的妖魔鬼怪不小心打起來。越有錢的旅店結(jié)界越強,但是一般魚龍混雜,很混亂,像我們居住的旅店都很安靜,沒什么人。所以晚上還是被困在結(jié)界里,也不能出去,我趴在窗子上,隔著結(jié)界看著外面的燈火燦爛,晚上的城鎮(zhèn)原來都是這么熱鬧的,我以前都不出宅子大門,因為里面比街上都還要大,從廚齋到房間都要走半天。所以也不曾看過夜晚的街景。
“想出去嗎?”我正撐著下巴看的出神,耳邊突然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熟悉的是聲音,陌生的是這個語氣。
我轉(zhuǎn)過頭,梵音正從窗口看著街上,眼神淡漠,仿佛剛才說話的人并不是他。不過這個神情好像在哪里見過……
“想又怎樣”我移開眼,轉(zhuǎn)頭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
“我也想,出去”
我轉(zhuǎn)頭去看他,他正安靜的看著燈火燦爛的街道,而他的周身是一片黑暗,與那團熾眼的明亮仿佛隔絕開來,形成了兩個世界。我心里不禁又好奇起來,他怎的變得這樣安靜了?我突然又想到那天晚上看到的屋頂上的身影,坐在黑暗里,也許那才是真正的他。
“可真不像你”
“……是嗎?”
“也許,你看到的‘我’并不是‘我’呢”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我,金色的眸子沒有半分神采,平日里他的眼睛總是亮亮的,像打碎了的陽光掉進去的樣子?,F(xiàn)在他整個人都是一種極其陌生的樣子,像是我從沒見過這個人。
“你……還是紅毛嗎?”我皺了皺眉頭。
他看著我笑了。像是妖艷的血色殘陽一般,笑里藏著冷刀。
“你看過朝露嗎?”
我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他收起笑,轉(zhuǎn)頭繼續(xù)看著街道。
“清晨的露水遇到太陽便消散了,可是沒有人知道露水有多想看一眼太陽。”
他說這話的時候窗外響起了女子的歌聲,聲音悠長凄涼,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只是聽曲調(diào),讓我感到十分悲傷。
“也許到冬天的時候,等到它結(jié)成冰珠子的時候,就能看一眼太陽了”雖然那過程十分痛苦。
梵音的眼睫顫了顫,抬眼看著立在窗前的女子,她眼中澄澈清明,不是安慰也不是搪塞,而是認認真真的在回答。金色的眸子像是滲進了街上的燈火,斑斑點點,照亮了身旁的黑暗。
會嗎?那樣的冬天,如果有,即使是痛苦,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