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子扛起沐辰和紅衣少年離開時,紅衣少年終于醒了。
他還不知道方才發(fā)生了什么,只看到烏氏遠去的那道銀光的尾巴,還有一直在哭的沐辰。
“喂,你怎么了,剛才飛過去的那個是你娘吧?”
紅衣少年趴在秦修子肩頭向沐辰問道,但沐辰心中悲痛,根本沒聽到他說什么。
紅衣少年只好去問秦修子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這個糟老頭子又做了什么壞事,才會讓那小子哭的如此傷心欲絕。
秦修子又是狠狠瞪這紅衣少年,面色深沉,一手扛著一個少年大步向西。
激烈的打斗聲漸漸遠了,秦修子終究沒有回頭去看,也可以說他根本不忍回頭,再去尋找那個身影,他害怕自己忍不住沖動,不管孩子們就飛去幫她。
天已入黑時,他們還沒走出這連綿的荒山,深沉冷漠的夜空下,沐辰的哭泣聲漸漸低了,紅衣少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嘟嘟囔囔地說道:
“師父,我們怎么不御劍飛行,你說你好歹也是一宗之主,道門修士里的大師,怎么趕路還要用走的?”
“難不成……”
“難不成是師父您老人家年紀大了,靈氣衰退,骨質(zhì)酥松,所以帶著我們兩個就飛不起來了?”
“傅藝,閉嘴!”
秦修子厲聲呵斥,此刻竟覺得連瞪眼都顯得不夠嚴肅,直接叫傅藝禁聲。
而他沒有解釋的是,這茫茫黑夜,星辰為伴,若是他帶著沐辰和傅藝御劍飛行,那仙劍的光芒定會十分明顯,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因此他只能徒步走出這片大山。
傅藝也知道秦修子不愛多做解釋,撇撇嘴又去想別的事情,突然,幾聲沉悶的響動過后,秦修身后凈地傳來一聲撼天動地的爆炸聲!
刺眼的銀光瞬間照亮整片夜空,爆照后的流光如一條條銀蛇,稀稀疏疏竄向四周,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當最后的火星緩緩落下,慢慢熄滅,飄逸著長發(fā)的人影從爆炸中心墜落,傅藝驚嘆地長大嘴巴:
“咦,那好像是……”
“喂,你娘炸了?!?p> 傅藝把頭轉(zhuǎn)向滿臉震驚絕望和痛苦欲絕的沐辰,嘀嘀咕咕地說道。
秦修子心中同樣充滿悲傷,好像這漫天星辰都已墜落,但他還是眼疾手快,瞬間用手掌捂住沐辰的嘴,避免被那些耳朵機靈的靈獸聽到。
他再次加快腳步,好似腳下生風(fēng),扛著那人留下的希望和信念,終是沒有回頭,大步離開了。
……
“辰兒,活下去,去證明你心中的道......活下去!”
“娘——!”
沐辰猛然驚醒,從木板床上僵直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耳邊還回蕩著烏氏最后留下的話,眼前卻不是他熟悉的場景。
床邊是木桌和木椅,茶壺孤零零的擺在桌上,素布掛在木盆旁邊的架子間,墻面還有一幅半俗半雅的畫卷,看起來倒有些不倫不類。
沐辰看出這是一間普通客房,但現(xiàn)在他卻沒工夫去管那畫卷的擺放,他拍著自己暈乎乎的頭,滿腦子都是回家。
就在此時,客房的門卻吱呀一聲打開,沐辰抬頭看去,果然是那秦修子和碎嘴子的紅衣小子。
可他并不想看見他們,因為沐辰心中對他們確有怨恨,雖然知道那些事不是他們做的,但也確是因為他們的出現(xiàn)才突然發(fā)生。
對那些不知姓名、樣貌之人的怨恨,此刻也轉(zhuǎn)移到秦修子和傅藝身上。
秦修子背手走進房門,他已經(jīng)換上一件繡著仙鶴的白色太清氅,頭戴道觀,留三綹長髯,右手拿浮塵,看上去這穿著比先前正式許多,也襯得這秦修子有一種道骨仙風(fēng)的感覺。
但沐辰見他這樣,便感覺他裝模作樣,心中更加不喜,轉(zhuǎn)頭看向窗外。
秦修子見狀走到沐辰床前,傅藝倒是沒有多嘴,還拉來一把椅子送到秦修子旁邊讓他坐下,只是秦修子一直緊著臉。
“沐辰,我知道事情突然發(fā)生,你一時間難以接受,但事已至此,節(jié)哀。”
沐辰的眼眶再次泛紅,但他努力忍住淚水不落,倔強地從床上翻下。
“我要回家!”
秦修子聽見這話眉頭緊皺,搖頭拒絕,但沐辰卻又說了一遍。
“阿娘的尸體還留在那里,阿爹也不知家里發(fā)生什么,家中只剩我一人給母親處理后事,我要回家!”
“你這臭小子,我家?guī)煾负眯暮靡獾匕参磕?,你卻不領(lǐng)情,還如此任性,難道非要旁人說那些肉麻的安慰之語才行?”
傅藝抱著雙臂在一旁嘲諷道,但這安靜的客房內(nèi)也沒人在意他說什么,秦修子思慮片刻,這才張口。
“沐辰,吾修道之人,以天地為棺槨,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赍送①,不講厚葬之禮。”
“你母親既已將你托付于我,你就該就聽我教誨,跟我回蜀中竹劍堂,我也會悉心教導(dǎo),輔你入道,絕不私藏。”
秦修子以為他這樣說能讓沐辰從烏氏遇害的事情里拉出來,他正襟危坐,等著沐辰對自己道謝,再感動得痛哭流涕,大喊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云云的話。
可沐辰陰著臉,完全沒有一點秦修子期待的表情出現(xiàn),竟然還冷哼一聲!
“我自幼便有母親指點,父親傳道,更以天下蒼生立心,不用旁人教導(dǎo)!”
“況且父親曾教導(dǎo)我,說我輩修仙問道,當以拯救蒼生、對抗災(zāi)禍為己任,而你身為一宗之主,卻完全不曾想過對抗旱魃,治理旱災(zāi)……”
“我為何要入你門下,拜你為師?”
沐辰見秦修子突然愣住,自以為自己說到了他的痛處,又瞪著秦修子那張神色古怪的臉,橫眉冷哼一聲,猛地掀開被子跳下木床,穿上麻布鞋便就要走。
一個身影突然跑到門口擋住門,不讓沐辰離開。
攔住沐辰的不是秦修子,卻是他那個小徒弟傅藝,沖著沐辰大喊。
“你這小子自小生長在那偏僻漁村,從未與門宗之人接觸,連最基本的道理都不知道,卻又懂些什么?”
“這旱魃又沒經(jīng)過蜀中,旱災(zāi)也沒波及到我們竹劍堂的管轄地界,你當真以為若是那些大門宗不開口號召,這種大災(zāi)我們想管就能管得了嗎?”
注:
?、僖浴肚f子·雜篇·列御》,莊子將死,弟子欲厚葬之。莊子曰:“吾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赍送。”
翻譯:我以天地作棺槨,以日月為連壁,以星辰為珠寶,以萬物作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