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響踏上雁門關(guān)長城,眺望著眼前的十萬大山。這重重山脈阻隔了外面的世界。想當(dāng)年,那些守邊的將士,那些和親的公主們路過這里時,心中該是多么的凄愴啊。從此故園難望。
從雁門關(guān)下來,馬響返回了太原。他決定在這座省會城市安家了。這座城市會不會接納他呢?
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學(xué)歷證明,那些比較高大上的公司馬響就進(jìn)不去。如今,馬響已經(jīng)開始后悔了,當(dāng)初還是應(yīng)該聽父母的話,好好讀書的。
這一次,馬響的工作得來的出乎意料的順利。他在逛太原城的過程中,看見一家電腦公司門口貼著招工的告示,上面寫明要招一名文員,學(xué)歷不限。既然學(xué)歷不限,馬響就走進(jìn)去了。他認(rèn)為這樣不限學(xué)歷的工作,可是不多的,能有機(jī)會就盡量把握住吧。
這家電腦公司門面看起來很不起眼。馬響走進(jìn)去之后,見幾個年輕人正在各自的電腦前忙碌。桌子上、柜子上、還有地上都堆著些印刷品。
見馬響站在門口猶豫,一個梳著馬尾的、長得挺清秀的姑娘問道:“你有什么事嗎?”顯然,她是把馬響當(dāng)作了一名顧客。
馬響現(xiàn)在的臉皮已經(jīng)練出來了。他不害羞,不臉紅,也不怯生生。而是很有禮貌地笑著,告訴姑娘他是來求職的。
姑娘“哦”了一聲。其他幾個年輕人都暫停下手中的事,好好地打量了一下馬響。
還是姑娘說道:“你跟我來吧,老板在二樓?!?p> 馬響跟著姑娘往后走,墻角有一架極窄極陡的樓梯。小心翼翼地踩著這樓梯上去,原來二樓是一個套間。有一個客廳,兩個房間,很是寬敞。看來這不起眼的門店,是內(nèi)里有乾坤啊??蛷d里也有一位姑娘正在打印機(jī)前忙碌。這里同樣堆滿了各種的印刷品。
馬尾姑娘向馬響示意了那間敞開的房門。馬響看見房間里坐著一位體態(tài)有些發(fā)福的中年男人。
馬尾姑娘帶馬響進(jìn)去,說了馬響的事,便退出去了。那男人先是將馬響上上下下地一打量,然后示意他坐在他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
男人穿著一件海藍(lán)色繡福字的中式棉襖,腕上戴著深棕色檀木珠或者什么材質(zhì)的珠子。這副打扮,顯然此人是個熱衷于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人。通常這樣穿著的人,都是有了錢又有了閑的人。看來這位電腦公司老板生意應(yīng)該做得不錯。他這公司里雖然到處都算不得整潔,不過,這也許就是那種富足之后的隨心所欲。
這位申老板首先問馬響會不會打字,馬響說會。當(dāng)初在深圳時,因?yàn)楣ぷ魃闲枰?,馬響狠練了打字的功夫,所以這個事情難不倒他。申老板又問馬響會不會做文字編輯?馬響也說會。
然后申老板要了馬響的身份證,仔細(xì)地看了,拍板說:“行了,你就先試著干干吧!”
馬響沒想到這個工作找得這么順利,他原準(zhǔn)備著再來一場碰壁體驗(yàn)哩!
申老板又問:“有住的地方嗎?”
馬響說還沒有。
申老板沉吟一下,道:“我這里不包吃住,這樣吧,你今天先不用上班,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吧?!?p> 說實(shí)話,申老板這樣說,馬響有些感激他。他并沒有讓他立刻為他賣命,倒是先關(guān)心他有沒有住的地方。
馬響說:“我對這里一點(diǎn)也不熟悉,您能告訴我哪兒有房子出租嗎?”
申老板就拿起桌上的座機(jī),撥了幾個號碼,對著話筒說了幾句話。一會兒,剛剛帶著馬響上來的那位馬尾姑娘又上來了。申老板問她能不能給馬響介紹一個住的地方。
馬響這時便知道了這位馬尾姑娘的名字,叫作蔣無雙。
蔣無雙就問馬響:“你想要什么樣的房子?”
馬響笑道:“能落腳就成?!?p> 蔣無雙也笑道:“那行,你這條件,我就好找了?!闭f完她就拿著手機(jī)開始撥電話。她在問某個人那里還有沒有多余的住處。一會兒,蔣無雙掛斷了電話,說:“搞定了。就在離咱們公司不遠(yuǎn)的翡翠路上,是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現(xiàn)在正好還空著一間?!?p> 馬響覺得自己的運(yùn)氣簡直是太好了。他急忙謝過蔣無雙。
申老板說:“無雙,那你就先帶馬響去安頓一下吧?!庇謱︸R響說:“明天早上八點(diǎn),準(zhǔn)時上班。”
馬響和蔣無雙出了電腦公司,外面陽光正好。馬響的心情也如這陽光般燦爛。當(dāng)然,愉悅之中還是有一些忐忑的。
那房子距離不遠(yuǎn),蔣無雙就帶著馬響一路走過去。她問了馬響家在哪里,為什么要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來?在這座城市里可有什么親戚朋友?
馬響的回答十分簡單。父母雙亡。孤身漂泊。走到哪里就活到哪里。
蔣無雙對于馬響父母雙亡這件事很是震驚。因?yàn)轳R響看起來年紀(jì)還那么小。女性天生的憐憫心令她對馬響說話都一下子溫柔了許多。
馬響覺得自己這一路還是挺幸運(yùn)的。這蔣無雙,看起來也是一個心腸不壞的女子。剛才的申老板,好像也不錯。
談了些馬響的經(jīng)歷,蔣無雙就不再怎么說話。馬響偷眼看她,這姑娘,應(yīng)該屬于那種很沉穩(wěn)的人。
兩人走過一個沒有鐵門的大門洞,進(jìn)到一個像四合院一樣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子四周皆是公寓樓。蔣無雙帶著馬響朝西邊的那幢走去。進(jìn)了門洞,蹬蹬蹬往上爬。爬到四樓停了下來。蔣無雙抬起手咚咚地敲著門。
門開了,一個長得很瘦的年輕男子出現(xiàn)在馬響眼前。蔣無雙也沒作介紹,直接往屋里走。馬響只好也跟著。那穿著黑色T恤的男子,面無表情地拿眼將馬響上下一掃,讓開了一條路。
客廳里倒是比較干凈整潔,主要是因?yàn)闆]有什么東西。墻上還掛著一臺超薄電視。黑T恤打開靠里的一間房說:“這是間書房,還空著,你就住這間吧!”
所謂的書房里,只有幾本破爛的、卷了邊的舊書,灰塵滿面地躺在一堆東西上。也沒有看到書柜。屋里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物件。
蔣無雙問馬響:“怎么樣,行不行?”
馬響便又去看了看廚房、衛(wèi)生間。一應(yīng)設(shè)施俱全,只是破的破,舊的舊。馬響說:“就這里了。”
蔣無雙這才鄭重地介紹黑T恤,“這位是魯哥,大名魯鬢?!?p> 馬響說:“魯哥好!”
魯鬢點(diǎn)點(diǎn)頭,嘴角擠出一絲笑來。
蔣無雙笑道:“馬響,那你下午就把這兒好好收拾一下吧。我先走了。記得明天早上八點(diǎn)準(zhǔn)時上班,咱們申總最不喜歡員工遲到了?!闭f罷她朝魯鬢搖了搖手,就離開了。
蔣無雙一走,魯鬢也回到了他的房間里,房門“嘭”得一聲關(guān)上了。只把馬響孤零零地晾在那里。魯鬢的房間里聲息全無,不知是在睡覺,還是在做什么。馬響突然想到:這個時間,正是上班的時候,魯鬢怎么窩在家里呢?他難道不用上班?他是做什么的呢?
不過馬響沒時間想這些。現(xiàn)在,他得先把這間書房收拾出來。
首先是一個大紙箱子要挪出來。箱子里裝著一些舊的兒童玩具,一雙不要了的男士涼鞋,及一些雜物。馬響將外套脫了,卷起袖子,小心地將那個大箱子拖了出來。卻不知道該把它放到哪里。看了看魯鬢緊閉的房門,馬響決定先將箱子靠墻放著,等過后問明了魯鬢再做處理。
馬響將書房里的破爛一一挪出,只剩下了那張單人床和一個床頭柜。然后他拿來掃帚將屋里打掃干凈了,又將那張床及床頭柜上的灰塵擦拭干凈。
剛剛做完這一切,魯鬢的房門突然開了。仿佛他一直在里頭聽著馬響的動靜一樣。
魯鬢一邊關(guān)著自己的房門,一邊穿著一件夾克外套。他瞧著已改頭換面的書房,說:“喲,動作還挺麻利的?!?p> 馬響心中暗道:你這算是什么房主!租客來了,你也不說說這些東西怎么辦,搞得像與自己無關(guān)一樣。
馬響問:“魯哥,這些東西我也不知道放哪兒,所以就先堆在這里了?!?p> 魯鬢說:“這都是些破爛,不要了的,你就把它們都丟到樓下的垃圾箱里去吧!”
說完魯鬢遞給馬響兩把鑰匙,又道:“我有事,先出去了。這是大門鑰匙,這是書房鑰匙?!?p> 魯鬢走了。馬響一個人呆在客廳中央發(fā)了一會兒愣。然后他開始搬運(yùn)那些垃圾。他先將那個大紙箱子拖到了樓下。不過,樓下的垃圾箱可裝不下這個大家伙,馬響只好將它放在垃圾箱旁邊。
來回了四五趟,馬響累得氣喘吁吁,才終于將所有垃圾運(yùn)了下來。那只垃圾箱被塞得滿滿的,旁邊還靠著一大堆。
馬響剛轉(zhuǎn)身上樓,就見一個駝背老太太走過來,開始撿他丟的垃圾。那些紙箱子什么的,還是可以變成一點(diǎn)錢的。
房間里還什么都沒有。馬響想了想,估計魯鬢也不能給他提供被褥什么的。于是他鎖好了門,下樓到街上去買。
馬響又來來回回地跑了幾趟,才把他的小窩給布置起來了。最后一趟回來時,他還在菜場里買了一些菜帶了回來??粗@個嶄新的小家,馬響感嘆:總算又有了一個落腳的地方。當(dāng)然,這里和王紡紡的二樓比起來,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墒牵谀莻€二樓上,他雖然和王紡紡度過了一段甜蜜的歲月,只是他始終覺得,那不是他的家。
天快要黑了,馬響準(zhǔn)備做晚飯。
廚房里又臟又亂。馬響好歹先洗出一個鍋來,又洗了幾個盤子和碗,便動手做飯。
正做時,魯鬢回來了。他一看馬響在廚房里忙活,很是吃了一驚,甚至脫口而出:“你干嘛?”
馬響笑道:“魯哥,還沒吃吧,等一下嘗嘗我的手藝?!?p> 魯鬢一副從未踏進(jìn)過廚房而顯得怯生生的樣子,道:“你還會做飯?看你年紀(jì)也不大嘛!”
馬響說:“自己做著吃,比外面買著干凈。我就是手藝不行,弄熟倒是沒問題。哦,你先忙你的吧,等飯好了我叫你?!?p> 魯鬢“好,好”地答應(yīng)著,臉上仍是一副驚詫的表情。馬響暗道:“這人得多久沒有自己做過飯了呀?!?p> 過了一會兒,大門又開了。這次進(jìn)來的,竟是個姑娘。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長羽絨服,一頭卷發(fā)在腦后用一個發(fā)夾夾住。馬響覺得她身上似乎有一種寒氣。那股寒氣,從她的頭發(fā)、眼睛、羽絨衣、腳上的鞋子里一絲絲地冒出來。那姑娘乍一看到馬響,那種驚訝的表情比魯鬢更甚。她驚得張大了嘴。她不明白,這間從來都死氣沉沉的屋子里,竟突然出現(xiàn)了一位俊美的少年。那少年就像一輪太陽一樣,一下子就把這間屋子點(diǎn)亮了。更奇特的是,這美少年居然還手拿一柄鍋鏟,正在炒菜。這屋里自她住進(jìn)來后,可曾動過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