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嫁給你。因為我知道有施總會有被攻破的那一天,而到時候為了保全有施,不論是我還是酋長哥哥都會做這樣的選擇——把我送給履癸,這是能拯救有施一族唯一的方法。”
他并不推開我,聲音從頭頂上傳來,悶悶的:“你就不為自己想想?”
“是將軍同我說在其位謀其政,我是有施公主,享受了那么多年的奢華生活,有施蒙難我自當(dāng)?shù)谝粋€沖出去。獻(xiàn)出自己算什么?真有那一日,我什么都可以獻(xiàn)出去?!?p> 我絕非圣母,可是這一句話卻不知道怎么的就那樣自然而然的跑出來。我抬頭看看他,又低頭閉上眼睛,似乎連氣都喘不過來。
“人就是人,做了什么,沒有做什么,上天都看著呢。一報還一報而已?!?p> 他身子輕輕震了一下,然后緩緩抬起手來,覆在我肩膀:“你——”他問這話的時候聲音聽起來似乎十分艱難,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從胸腔里吐出來:“你,可開心?”
“將軍可是在講笑話?”我擦了眼淚,朝他笑笑:“但凡成年之人,沒有幾個是真正快樂的。你我都不例外?!?p> 我站起身來跳了兩下,身上的一大包東西隨著動作跳躍兩下,發(fā)出一連串的動聽聲音。
月亮又從云層下鉆出來,而空氣里仍然有那股子味道,清甜到心底。
淡淡花香沁人心脾,我看著高墻下那幾個人解開綁住阿秋的繩子,拖著她一路朝里,隨后宮門緩緩關(guān)上,發(fā)出巨大的撞擊聲。
我這一生還能有幾次能離開這牢籠?我深吸一口氣,拉他站起來:“將軍,走吧。”
誓一愣,“去哪兒?”
“回宮!”
我朝他一笑,拉了他袖子下的胳膊大步朝有施王宮走去。
他卻反手握住我的手,緊緊的:“你不逃了?”
“這天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我能逃到哪兒去?不如就這樣留下來,畢竟有些事情我到現(xiàn)在都還沒弄清楚呢?!?p> 比如蘇夏阿秋為什么要害我?比如,誓當(dāng)初回來的時候為什么要闖了我的房間,又對我說那樣的話,為什么……他沒有死?
“若公主真以為回去便能弄清楚那些事情,”他兩步走到我面前,手緩緩放在自己脖子上,“臣便陪公主一同回去?!?p> 他手上一用力,長長的指甲劃破了一些東西,隨即是一張薄薄的東西從他臉上揭下來扔到地上,我看了看,再正常不過的肉色,薄薄的,如同蟬翼。
我拍拍手:“不曾想到將軍還精通易容之術(shù)呢!”
“世外高人所傳之絕技,若公主想學(xué)臣哪一日得了空來教導(dǎo)公主便是。”
月光下他的臉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麗,尤其是這樣一個絕色的男人十分專注的看著你的時候。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緩緩閉上:“背我回去?!?p> 他一愣,然后笑開了。背對著我蹲下來,聲音里隱隱透著笑意:“來吧?!?p> 是什么東西纏到我腿上,從冰涼的腿一直溫暖到心底。隨后我就感覺到身子一輕,落到了某個人背上。
月色太好,心情更好。我靠在他的背上,看著他一步一步的將我捉回那個牢籠。
再也不會生出逃跑的心思,再也不會對他有非分的心思,再也不會幻想這個世上還有所謂真心和愛情。事事都要算計,這樣的感情能禁得起幾次打磨考驗?倒不如早早的掐了苗頭……
而夏王履癸,怕是快要來了吧?我這個即將成為獻(xiàn)物的女人,再也不用為了不想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而逃離,再也不用——
我在他背上昏昏欲睡,又忍不住扯了他一縷頭發(fā):“將軍,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喜歡與不喜歡真的那么重要嗎公主,我們只是……只是不適合罷了?!彼笮ζ饋?,手重重拍在宮門上。
可他還是一意孤行的要娶我。
而我們,不適合。
就這三個字,讓人如墜冰窖。我伏在他背上,笑出淚來。
空氣里有什么東西燒焦的味道,我強忍住心中翻騰的巨浪,大步朝我所在的宮殿走去。
可是我看到了什么???燒焦的宮殿,一些斷壁殘垣,曾經(jīng)雕梁畫棟的房子現(xiàn)在正一陣一陣散發(fā)出嗆得人幾乎要窒息的濃煙。
我站在空地上看著這囚我多年的房子的殘骸,似乎左上的位置曾有一顆淺黃的磬口的黃梅,我往那兒看去。
不過是一堆燒焦的碳。
我記得蘇夏眼饞這黃梅饞的發(fā)瘋,若被她看到不知心疼成什么樣子。突然就很想笑起來,看,蘇夏你看,我弄丟了的東西化成了灰也落不到你手里。
我呆呆立在那里,面前跪了一地的人?;鹨褱纾麄儧]了事情可做,只得一個個跪在我面前。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宮人們統(tǒng)統(tǒng)俯下身子去,口中低低哀求著“公主饒命,公主饒命”之類的話語。
隨后一大片人整齊的朝我磕頭,腦袋在青石板上似有努力砸個洞的趨勢。
涕淚橫流。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p> 饒命?
我只覺得頭疼不已。他們這是在跟我說話嗎?求我饒了他們?
可他們似乎也并沒有做出什么對不起我的事情來。而且眾生本就平等的,若不是做的太過,又有誰會輕易地取了別人的性命?
“公主您不知道那蘇夏有多可惡!她竟欺負(fù)到您頭上來了!”
仿佛有一個少女銀鈴般的聲音從左邊傳來,帶著些憤懣和不甘。
“你在不甘心什么?”我好笑的向左邊看去。
漆黑的夜張牙舞爪的向我示威,我這才看清。
其實那里一個人也沒有,更遑論說話的聲音??赡锹曇羧绱耸煜?,我居然會覺得心一抽一抽的痛。仿佛被什么東西死死攥住,非得做些什么才能緩解開來。
額頭上布滿了汗珠,有些已經(jīng)順著臉頰流下來,也不知是心里緊張還是被宮殿殘骸的熱氣給熏成這樣。我終于朝著虛空大聲喊出來:
“阿秋,阿秋!你到哪兒去了?你快點兒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