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麥飯里面的一個小石頭劃破了喉嚨,我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幾乎要斷氣,姜洛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她想要上前看看我,卻被阿秋惡狠狠的眼神攔住了:“你是想要害死我家公主嗎?”
阿秋,不必這樣。
我知姜洛是無心的。
身后一陣騷動,有人大步走到我面前,大力幫我拍著背,直到一塊小小的石頭帶著血絲被咳了出來。
我還未來得及說話,阿秋已經先于我告狀:大王,姜娘娘想要害死我家公主!
我看見阿秋臉上的急切,和某種不知名的算計,還有履癸鼓起的太陽穴和手背上鼓起來的青筋。下一刻,姜洛已連著她的矮幾一同被履癸踢翻在地。
她痛苦的捂著胸口,“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履癸面上的怒色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蒼白,他的手微微顫抖,似有些不相信自己沖動的行為,可他在看到姜洛將自己面上的痛苦之色隱去之后出現的微微嘲諷的笑意之后,面色更冷了。
“孤知你向來善妒,孤念你在孤身邊助十五年,屢屢放過你。你害死了落落不夠,如今又想要害死妺喜嗎?”
一幅痛心疾首的樣子。
“大王,”姜洛忍著疼痛,緩緩從地上站起來,素衣上的斑斑血跡那么觸目驚心,可她卻完全不在乎,依舊是那種帶了絲絲嘲諷的笑意:“落落是因為誰死的大王真的不清楚么?履癸,”她直呼他的名字:“若是將落落的死亡和所有的錯誤推到我身上你會覺得很開心的話,如你所愿。”
并無半分懼怕之色。
履癸忽地將手高高舉起,似要再給姜洛一巴掌。
我想叫她躲開,可這個男人身上此刻散發(fā)出的怒氣讓我心膽俱顫,我看向阿秋,她眼里似有什么一閃而過,卻又消失不見了。
那一巴掌最終沒有扇下去?;蛟S是因為他們兩個人口中的“落落”,可是,落落是誰?
在這個時候,我不能開口說話。
履癸拉了我的手離開。
“將姜氏鎖起來?!?p> 他的聲音那么冷,這溫暖的春天似忽然到了冰點,我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轉身之前,我似聽到姜洛小小的嘆息:你瞧,男人若是對你無情,便能狠心絕性到這種地步。
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fā)生過什么,這十五年來,我從未參與過他們的生活。于姜洛而言,我也不過是一個闖入者罷了。
她的那座院子那么破敗,可是姜洛這個人卻依舊洋溢著勃勃的生機,讓我——無比羨慕。若我落到她那個地步,又會是什么樣子?我想起來她遞給我的那碗摻了小石子的麥飯,那么難吃,那么苦澀,她卻吃的津津有味。
她是一個積極向上的人。
那么讓人羨慕又嫉妒……
“落落是孤和她的女兒?!崩洳环赖?,履癸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阿洛是后敬十三年入宮的,那個時候,我是父王眾多兒子中最不被看重的一個。她在我身邊助我良多……第二年,她有了身孕,我很開心,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體會過做父親的感覺。”
他面上顯現出回憶,那么懷念的樣子:“落落是后敬十五年元月生的,她長得那么玉雪可愛,幾乎是一出生便獲得了父王的寵愛,阿洛為了幫我穩(wěn)固太子之位,將落落送去了父王的身邊?!?p> 他忽然哽咽了。
我默默無言。在記憶力思索著后敬。他是大夏的上一位帝王。我所知道的大夏里,他的名字叫做姒發(fā),后敬十年,因為統(tǒng)治無方,各諸侯國已經不再朝拜大夏的這位帝王了。
傳聞中,他荒淫無道,最喜……
最喜童女。
我不敢想象那個叫做落落的小公主經歷了什么。履癸面上的痛苦那么明顯,痛失愛女,我從未經歷過,可我能夠想象得到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地位。
何況,他人生的第一個女兒,那么聰明漂亮的小公主,被自己的妻子為了大業(yè),獻給了自己的父親。
等等!后敬十五年,履癸又在做什么?他對這一切當真一無所知?
我忽然知道他為什么在姜洛說了那樣的話之后為什么打不下去。因為在那場屬于他、姜洛、落落的災難里,他或許是選擇了默認的態(tài)度。
我忽然覺得面前的這個人很可怕。
身邊的人早已走了個干凈,只有我和他在這空曠的宮殿里。
這個可怕的男人,我想離開他。
身子已經隨著心行動了起來,可我剛剛一試圖站起來,他便將我扯得一個踉蹌。
“妺喜,你逃不掉的。”
“若我那個時候阻止了姜洛,如今,我和姜洛都會尸骨無存,所以,我恨姜洛……恨她沒有在那個時候做到一個好母親的責任!若是那個時候她能夠堅定一點,或許現在就不會是這個樣子!”
“大王,”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因為嗓子破損微帶了些沙啞,扯得整個人都疼起來:“若是重來一次,您會怎么選?你說你恨姜洛,可若不是因為你在那個時候裝聾作啞,落落也不會那么凄慘的死去?!?p> 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習慣,把自己的錯誤歸咎到其他人的身上,換取自己良心的安定。
履癸也是其中之一。
他看著我將話說完,臉上的悲傷那么深切,他喃喃的,似在自言自語:“落落的死,怪我?”
我不知道姜洛究竟是在什么時候被關進的冷宮,或許,正是落落出事前后,也可能,是在履癸上位之后。
可他說她向來善妒。
可我所見到的姜洛,卻是那樣的心平氣和,在我搶走了原本屬于她的王后之位后,對我并無半分怨恨。
我忽然想要再見一見那個心性堅韌的女子。
“妺喜。”
是履癸在喚我。他似從落落的悲慘中忽然清醒過來,又恢復了平日里那高深的樣子,那些脆弱的蒼白似是我的幻覺,他的面上忽然帶了譏諷:“你說是孤錯了,那么,若是孤將你同姜洛換個位置,她做回原本屬于她的王后之位,你同你的有施婢女待在那個破敗的冷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