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用力掙開他的手。
好在他握得不緊。又或許他只是想要逗一逗我，我輕輕一掙，那只禁錮著我的手便松開了。我有些尷尬的別過臉去，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輕輕揉著手腕子。
一抬手，卻聞到一陣淡淡的蘭花香氣。那是被他握過的手腕的味道，和上午他替我搽過的藥膏的味道并不十分像，我有些疑惑的問他，“味道怎么不同了？”
耳朵卻不由自主地悄悄的燒了起來。
他有些反應不及，愣了愣，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跪著的秭歸已經(jīng)悄然直起了身子，他的面上略略帶了笑意，“其實宮中這樣的藥油很多，只是大多都不好聞罷了。今日娘娘扭了腳，大王怕娘娘不喜歡那個味道，這才特意令御醫(yī)們重新調整了配方趕制出來的，全天下僅此一瓶呢?！?p> 我忽然心跳如擂。為著眼前這一刻他待我如珠如寶。
履癸的面上有一閃而過的尷尬，他將手握拳抵在唇邊，干咳了兩聲，瞥了秭歸一眼，“就你話多。”
卻無半分怪罪。
我從未見過這樣平易近人的履癸。于我而言，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奇的體驗。不知道為什么，堵在胸口的渾濁的氣息忽然變得淡了一些，我輕輕吐出一口氣，看著他那么清風朗月的樣子。
清風朗月般的履癸，他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若不是姜洛才在不久前同我講過落落的故事，我?guī)缀蹙鸵獞岩伤遣皇菑膩矶紱]有經(jīng)歷過那么重的心傷。
他終于自榻上站起來，裸露在空氣中的半個胸膛隨著他的動作微微起伏著，我忽然覺得面上有些火辣辣的燙，目光卻不由自主的隨著他的動作而動。
他將兩只手平舉起來，秭歸將外袍披在他身上?？偹悴挥迷倜鎸λ某嗦悖椅⑽⑺闪艘豢跉?。
履癸重新走到旁邊，小心地扶著我躺下，又地替我掩好了被子，這才坐在我身邊。他身上微苦的龍腦香和蘭花香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奇異的味道。他彎下身子，在我的額頭上輕輕烙下一個濕熱的吻。
“妺喜，快些好起來，孤帶你去看看斟鄩城里的風光，孤保證你從來沒有見過?！彼拿嫔想[隱帶了興奮。
何止是沒有見過呢。自我有記憶以來，從未離開過有施王庭，我無數(shù)次想過逃離，唯一一次的接近成功卻在誓的干預之下徹底失敗了。再后來，我終于離開了有施，離開了那所囚了我很多年的宮殿——卻是在趕往另一座巨大的牢籠。
而第二次逃離——
我忽然想起誓將軍，那個我差一點就要嫁的男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順利的回到了有施，事實上，在我的內(nèi)心里，我一點也不想要他回去。
我不敢想象一旦他回到有施之后將要面對的會是什么。
酋長哥哥早已看他不順眼了，蘇夏又被他傷了心，再也沒有一個人在前面幫他擋著來自酋長哥哥的明槍暗箭了。
“你在想什么？”履癸的手指輕輕拽住我一縷發(fā)絲，繞在他的手指上把玩著。
我回過神來，“大王果真要帶我出去么？可是，”我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子蓋著，根本看不見，“我沒有合適的衣服，怎么出去呢？”
他微微笑起來，眼睛里盛滿星星一樣了光芒，我這才注意到天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悄悄黑了，現(xiàn)在亮起來的，竟然已經(jīng)是燭火。屋里的東西已經(jīng)有了影子，我看著屏風后面的一團黑影，心忽然咚咚地跳起來。
我推了推履癸，“大王，夜深了……”
他卻順勢握了我的手。
“孤的王后是在邀請孤今夜就歇在你的寢宮么？”
我的面上火辣辣的一片，可是他卻突然放開了我的手，手指在我的鼻子上輕輕刮了一下，“妺喜，孤和你，來日方長?！?p> 我忽然覺得有些尷尬，吶吶的不知道說些什么，只好眼睜睜的看著他轉身離去。
就在他快要跨出門檻的時候，忽然回頭看了我一眼。
“妺喜，早些好起來，孤帶你去看城外的桔子林。孤想，你自幼便生長在有施，想必從未見過那樣的場面。秋天的時候，桔子熟了，滿山遍野都飄蕩著淡淡的果香……”
他忽然停住，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終于轉身離去了。
“孤等你好起來?！?p> 看著他的背影，一句“你是不是要去找別的女人”就要沖出喉嚨，卻被我生生咽下去。
秭歸同我說過，履癸的后宮，除我之外，再無一人。
忽然就有了一些五味雜陳的感覺，我忍不住望著門口嘆了一口氣。
月已經(jīng)升起來。
履癸走后，阿秋終于進來了，她張著嘴，想要對我說些什么，卻只是搖了搖頭，將屏風后面的姜洛拉出來。
姜洛的面色有些白，她輕輕揉著肚子，朝我歉意一笑，“在后面站得太久，肚子有些餓了?！?p> 可我看她并不只是肚子餓那么簡單。
她的身子在輕輕地顫栗著，額頭上已經(jīng)微微見了汗，阿秋扶著她重新坐下，又吩咐人傳膳。
阿秋替她倒來一杯蜜水。
琥珀色的液體盛在象牙杯里蕩漾出一圈圈漣漪，姜洛端過來一飲而盡。肚子里有了東西之后她的表情終于變得輕松了一些。
她伸手在自己的太陽穴揉了揉，這才吐出一口氣。
阿秋為我端來一碗肉糜粥?？晌也幌氤?，推給了姜洛。傳來的食物只有一個人的份量，和我朝夕相伴的阿秋向來是最明白我心意的。
我不想讓那些宮人們發(fā)現(xiàn)我留了姜洛用飯。
姜洛也不推辭，她接了粥，輕輕喝了一口，這才同我說，“你跟我年輕時簡直一模一樣，從來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p> 她拿過一碟小點心放在我手中，又喝一口粥，閉上眼，像是在回味著什么，半天沒有出聲。
我的心中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問一問她。
“姜姐姐……”
可是我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姜洛已經(jīng)捂著嘴悄悄地笑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