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影參見大王?!?p> 卻是琰姬。
斟鄩城破之時,履癸原想擄了她做自己最后的法寶,卻遍尋不得。
原來她竟在這里,并似對商帝十分熟稔。
商帝一抬手,她便過去乖巧依偎在商帝懷里,商帝抬了她的下巴,“魅影,你說,孤與履癸,誰更厲害?”
魅影煙視媚行地掃履癸一眼,似十分不屑,帶看向商帝時,目光中卻帶了柔情萬千,“自是大王最是英明神武了,這個階下囚又算什么東西?”
她竟連身份也是假的。
什么所謂的琬、琰二姬,韶華之玉,都不過是商帝子履豢養(yǎng)的影子罷了。
履癸伏在地上,微微地笑起來,嘴角一縷血絲緩緩流下來。
“不若美人今夜好好伺候孤,如何?”他在美人唇上碾壓著,似十分急切。
侍立在一旁的伊尹便帶著人退下去。
我與履癸被關(guān)在一處。到了半夜,寂靜的監(jiān)牢里悄悄起了騷動,有人拿著令牌闖進(jìn)來。
來人解開我身上鐐銬,欲將我?guī)ё?,?dāng)他的手搭在我脈上的時候,似乎有些發(fā)愣。
“大王已將你賜給了本座,跟我走?!?p> 他拉著我站起來。
我掙脫不得,只好凄凄慘慘地看著履癸。履癸卻坐在地上,冷眼看著我們,似乎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了。
“履癸,救我!履癸,我不走!你放開我!”
“離去之前,我有一件事相同你說?!彼K于站起身來,雖淪為階下囚,但當(dāng)他站起來的時候,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氣勢便又出來了。
伊尹忍不住看他一眼。
“你要照顧好她。”
“她是我有施公主,自不勞你這亡國之君費心了?!?p> 伊尹扯著我離去。離開牢門之間,他忽然站定了:“明日,你便要流放巢湖了。你將在流放的路上死去,商帝已經(jīng)為你選好了謚號?!?p> 在履癸原本的計劃里,我們是要去巢湖的,如今同樣要去,身份和心態(tài)卻早已天差地別。
我忍不住看伊尹一眼,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同履癸說這些。我一點也不想跟著他走,即便是死,我也想要同履癸死在一處,我同他,本來就是一對愛侶啊。早在夏王宮的時候,履癸就已經(jīng)說過,要和我生同衾,死同穴的。
“夏的最后一位帝王,謚號為桀?!?p> 他深深看履癸一眼,“你好自為之吧?!?p> 我卻覺得身上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事實上,伊尹是恨著履癸的吧。今夜前來,他不是為了救我,也不是為了給履癸透露消息,不過是為了想要看一看履癸在知道自己謚號時,究竟會是怎樣的心情。
桀。
那是一個充滿了侮辱性的字,集世上所有的殘暴、陰森、不祥于一體,那是烏鴉的叫聲。商帝竟選擇了這個字作為履癸的謚號。
我心疼地看著這個窮途末路的帝王,在這一刻,我終于開始覺得心如刀絞。
履癸卻突然大笑起來,他似十分開心,狀若癲狂。
“若是這樣,也好?!?p> “誓將軍?!痹谶@一刻,他不再直呼伊尹的名字了,而是將稱呼換成伊尹最早的那個名字,像是在對著另一個人悄悄說話,“孤早知自己兇多吉少,對自己的生命早已經(jīng)不再抱有希望。但妺喜,”他看一看我,“你給她易了容,便是不想讓商帝看到她的模樣,你是想要保護(hù)她的。無論如何,她總是你妹妹!你說過的,她是你的師妹,你要好好照顧她。孤請求你,讓她好好活下去?!?p> 腦后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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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個夢。
一片蒼茫的雪地里,我跌跌撞撞的走著,也不知行了多久,終于看到一個人影。
她佝僂的拄著拐杖,滿頭銀絲,面上被歲月無情地刻出傷痕。
她是誰?
我忍不住在心中問。
我就是你啊。她微微笑著,十分端莊。卻不知為什么忽然咳嗽起來,她以手握拳,擋在唇邊。
不,我不信!我絕不信!
這樣一個蒼蒼白發(fā)的老嫗,怎么會是我?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仔細(xì)看,我的手那么光潔白皙,那么柔軟,絕不是這個手背上青筋條條鼓起,有密密麻麻的黃褐色老年斑的人可比的。
你別不信,我就是你。她依舊在笑著。這就是你老了的樣子,妺喜,你在害怕嗎?
不,我跌跌撞撞向后退去,我不信,我絕不信!若我當(dāng)真成了這樣,寧可死去!我絕不接受自己變成這副模樣!
我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想要遠(yuǎn)離這個老嫗,可她卻一步一步的逼近,就在我將要絕望的時候,身后突然抵上一堵溫暖的墻。
我轉(zhuǎn)身,這個佝僂著背的老叟,又是誰?
我驚疑不定的看著他。
他卻朝我張開了雙臂,似要擁抱我。他的面容那樣熟悉,我同他相處十余載,他的樣貌早已經(jīng)刻在我心底最深處的地方。
可是他老了。
他的身上不再有我所熟悉的龍腦香味,他不是履癸。
我這樣告訴自己,根本卻說服不了自己。
我忽然想起來,他在被商帝子履流放至巢湖的路上,不,甚至在更早的時候,早在他在帶著我奔波流離的路上,他便再也無力負(fù)擔(dān)起那只屬于最尊貴的帝王的昂貴的龍腦香了。
他是身無分文的被伊尹親自動手,用鐵鏈將手縛在背上,套上了重重的枷鎖一步一回頭的去往巢湖的。
那個時候,我同他之間沒有交流的機(jī)會,可我卻知道,那時的他,早已忘卻了死亡的恐懼和對即將到來流放巢湖的階下囚的苦楚,即便對于一個帝王來說,甚至是一個普通人也無法忍受的酷刑。
同樣的,在那個時候的他的心里,也沒有我同他即將分離的痛楚。
因為他知道,伊尹對我,總是會留有幾分余地的。在他的想法里,因為我曾經(jīng)和伊尹有過一段不可言喻的孽緣,所以,這個后來聲名赫赫的大將軍,即使我和履癸為他所俘,成為了商帝的階下囚,伊尹也會善待我。
此刻,這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微笑著站在我面前,他開口,聲音依舊是記憶里的樣子,洪亮,又帶著渾厚,還有幾分中氣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