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位官人和張斌一樣,一身儒服便裝,看不出官品身份,都是三十多歲樣子,聊天非常專注。
“王相公本來就是急性子,前年一上任便立刻推出宗室任官法和均輸法,那個時候便已經(jīng)徹底的將所有宗室推到了舊黨那一邊。”
“大宋立國一百多年,宗室越來越多,如今已經(jīng)有十?dāng)?shù)萬人,俸錢和各種開銷已然占了朝廷財計一成之多。
可是西賊和遼賊寇邊不斷,調(diào)動大軍所耗費(fèi)錢糧不說,還要給賊寇歲賜,以致于朝廷財政緊張,錢糧從未夠用過。
王相公推出宗室任官法,規(guī)定五服之外便不再歸入皇親,不列宗譜玉牒,也就不用再給他們發(fā)俸祿和錢糧,雖然這些皇親國戚恨死了王相公,但的確是給朝廷省下了不少錢糧。
只是均輸法針對的是大商人,與宗室和外戚又何關(guān)系?”
“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那些宗室和皇親國戚自然不會出面做買賣,陛下那里也不容許他們丟這個人,但王相公推出宗室任官法,大半宗室和國戚沒有了朝廷供養(yǎng),是表面風(fēng)光,我聽說不少宗族將祖宗的寶貝都賣空了,甚至有不少宗室不顧臉皮,將女兒嫁給豪紳富商?!?p> “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開封七十二家正店的東家有不少都娶有宗室家的縣主,聘禮最低的都是一千貫,有些老子娶了,兒子又娶,而且還不是正妻。”
“花錢都算少的,萬家樓張家先后娶了高密侯一系五個縣主,聽說是寫過契約的,萬家樓分給了高密侯兩成干股?!?p> “兩成干股而已,那都算是少的,那些豪商娶了宗親,按照朝廷立國以來的規(guī)矩,少不了一個官身,雖然都是上不了臺面的官身,但從此以后,卻不用再給朝廷上稅,又可以隨意釀酒,還多了一個靠山,不知道多大好處?!?p> ……
……
聽到這里,張斌禁不住心生感慨,他記得王安石先后推出的每一樣大的改革,也就是所謂變法,其實質(zhì)都是從貴族、地主、豪商手中搶錢,然后為國所用,目的自然是富國強(qiáng)兵。
可問題是這些人已經(jīng)包含了所有的皇親國戚和幾乎所有的官員,即使王安石有皇帝的一力支持,其實也已經(jīng)注定會失敗。
更何況按照歷史記載,王安石的團(tuán)隊實在是不怎么樣,其中身居高位但其實是豬一樣的隊友還不少。
雖然每個人都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也清楚‘沒有國哪有家’的道理,可當(dāng)涉及到切身利益時,又有幾人能夠像張載和王安石這樣,先國后家的。
即使是宋朝秉持著‘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的治國理念,可皇帝真心想法未必就是這樣的,而絕大多數(shù)士大夫也只想著自家的地,自家的宅子,自家的金銀財寶和自已的俸祿待遇。
………
………
“本朝可不同于漢唐,宗室和國戚在朝堂上可沒有多少話語權(quán),只要陛下能夠頂?shù)米√蠛吞侍蟮膲毫?,推行均輸法雖難,但終是推行了下去,龐大的發(fā)運(yùn)使司已經(jīng)運(yùn)轉(zhuǎn)快兩年了?!?p> “這倒也是,陛下對王相公的寵信,實所罕見,那王雱雖然頗有才名,但才當(dāng)了幾年的官,便被欽點為天使,到西北傳天旨,可見一斑?!?p> “韓兄難道沒有聽說,王雱此次去西北可是丟人顯眼,回到京師之后,恐怕也是羞于見人。”
“哦!我差點忘記王雱去橫渠鎮(zhèn)踢關(guān)學(xué)的講堂,結(jié)果和橫渠先生之子張斌辯經(jīng)不過,惱羞成怒當(dāng)場吐血的事情?!?p> “這恐怕也不是張載父子的本意,畢竟那張斌此次在大順城立下大功,聽說要面圣聽封,如今得罪了王相公,恐怕會有變數(shù)?!?p> “王雱小子狂妄無德,但王相公只要不阻礙新法推行,卻不會做這等假公濟(jì)私的齷齪之事。”
“那可說不準(zhǔn)……”
張斌心中正自感慨,又聽到那兩名官人說起王雱的事情,最后還提到了自己,心中卻多了一絲隱憂,開始考慮接下來的行止。
雖然韓絳說以張斌此次的功勞,按照慣例肯定是要被天子召見的,事后大順城那邊劉昌祚特意派人送來消息,旨意中也的確有這一條,但張斌知道一國天子日理萬機(jī),每天想見天子,等著被天子見的重臣高官不知有多少,自己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略一思索之后,張斌決定先去拜訪幾個人,首先是幫韓絳和種諤各自代送信件,免不了要拜訪收信之人,否則會是極為失禮的行為。
只是韓絳的收信之人正是王安石,而他又將對方的兒子弄得吐血,最主要的是讓王雱丟人丟大了。
文人向來注重名聲,這件事情固然讓王雱感覺比殺了他還難受,恐怕王安石那邊對自己也是極為惱怒?。?p> “不管怎么說,韓絳的信總是要在第一時間送過去的,大不了不讓進(jìn)門,遞了信便轉(zhuǎn)身離去就是,這樣韓絳回頭也不會怪罪我?!睆埍蠡氐襟A館房間中,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畢竟可能見到一國副相,又是名留千古的牛人,張斌特意換了干凈的衣服,梳洗一番,將自己整利索之后,才帶著韓絳給王安石的信,乘坐馬車去拜訪王安石。
只是來到王安石府上街道入口處時,馬車便難以前行了。
這還是張斌來到這個時代之后,第一次見馬車堵車,準(zhǔn)確的說是在排隊等候。
如今舊黨領(lǐng)袖人物韓琦雖然還在朝中當(dāng)宰相,但因為天子一心變法,又極為信任王安石,所以王安石這個副相的權(quán)勢甚至比韓琦還要盛上一籌,特別是一些人的升遷任職,王安石的話語權(quán)很重。
所以,王安石這兩年以來,日日門庭若市,每天跑來拜謁的官員一大堆。
張斌見此,反而暗松一口氣,說實話,他雖然敬重王安石為了富國強(qiáng)兵而變法的初心和努力,但因為對原本歷史的了解,對新黨自然是不看好,特別是對新法推行過程中一些方法實在是不敢茍同,乃至嗤之以鼻,所以若非必要,他不想沾染新黨。
但是韓絳的信總要送到,而且寫信和收信之人都是宰相,他肯定要親自登門送信的。
只是眼下插隊是不可能的,只好老實排隊,挨個上前。
虎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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