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掛在半空中的折扇,在微風(fēng)中來回?fù)u晃,最尾端的紅繩擺來擺去。
從陳老的角度看去,剛好能夠看到這把折扇的正面,那是一幅畫,畫上是一只黑色的蜘蛛。
從來沒見過有人會在扇子正面,畫上這么奇怪的一副畫。
如果是以前,陳老可能也會這么想,但是他親眼看到了,想法也自然跟別人不一樣了:
“這幅畫……”
因?yàn)殡x得太遠(yuǎn),他有些看不清,所以便站了起來,向前走去。
忙碌中的李昌平回頭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多理會。
因?yàn)橐惶煜聛恚偸强吹萌吮容^多,而真正掏錢買折扇的卻寥寥無幾,所以他的服務(wù)態(tài)度自然也跟著下降。
這也是為什么許寧買東西的時候,李昌平?jīng)]招呼的原因。
所以陳老這名被嫌棄的顧客,獨(dú)自走到了木輪車前。
他伸出手抓住懸吊在半空的折扇,折扇是打開的,并沒有合上。
雖然李昌平覺得這幅畫畫得不是很好,但畢竟是那位許公子的一番好意,不管好壞,他也不能“藏”起來。
而有些時候,緣分就是這么奇妙。
陳老小心地將扇子取下來,捧在手里,他下意識地用右手去撫摸。
天下間大多數(shù)的畫師,用的都是黑色水墨,因?yàn)椴还夂糜枚业教幱小?p> 至于摸起來的手感,其實(shí)也沒什么特別的,就跟直接摸紙一樣。
但對于一名畫師而言,他們摸起來卻又是不一樣的感覺。
水墨畫最講究的是技巧,因?yàn)樗挥泻诎變缮?,黑是水墨的黑,白是紙張的白?p> 要想畫出一幅好畫,對于畫師而言,首先要學(xué)習(xí)的就是點(diǎn)墨。
點(diǎn)墨的意思就是哪里該深,哪里該淡,通過水墨深度的不同,區(qū)分畫的層次。
而能夠?qū)⑦@一點(diǎn)做到極致的人,很少。
但這幅畫的主人做到了。
陳老粗糙的老手撫摸著畫的表面,感受著那細(xì)微的不同。
“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這種地步?”
他的內(nèi)心無比震驚,手微微顫抖。
整個淮安縣能夠?qū)Ⅻc(diǎn)墨的手法,練到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在他的印象里,沒有一個人!
除非是長安城那幾位德高望重的大畫師!
可是,他們怎么可能為這么一把折扇動筆?
所以這到底是誰?
陳老垂下頭,想要在手里的這幅畫上尋找答案,結(jié)果他被嚇了一跳。
畫上的蜘蛛八只腿岔開,毒牙猙獰,冰冷的眼睛注視著他。
它自然是許寧所畫的黑管家,但同聊齋畫本上的那只蜘蛛相比,這只卻少了一點(diǎn)神韻。
可它依然不普通,尋常人看到這幅畫不會覺得有什么問題,最多只是覺得畫的還不錯。
而作為畫師而言,自然比普通人更了解畫,更能看出它的特別之處。
但有時候了解的更多,卻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比如剛才的陳老,因?yàn)樘^沉入其中,被畫中的意境所影響,也幸好許寧沒有惡意,要不然他一個老頭,至少得吐幾口血。
但這就已經(jīng)足夠了。
“這把扇子多少錢?”
陳老被嚇了一跳之后,卻又很快反應(yīng)過來,將折扇一合,攥在胸前問道。
李昌平盯了他老半天了,要不是覺得他看上去還算是個斯文人,不會拿著扇子就跑,早就出手搶回來了。
不過聽到對方終于問價了,他的面色也好看了很多,直接報出了三百文錢的價格。
其實(shí)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還在想著要不要給這人便宜一點(diǎn),畢竟那只蜘蛛確實(shí)有些不倫不類,和折扇有些不搭。
但作為匠人的驕傲,讓他說不出來這樣的話來。
所以,他還是有些擔(dān)心,畢竟面前這位客人看上去也不像太有錢的樣子。
“我買了!”
結(jié)果陳老直接從袖里掏出三枚百文通,啪的一下放在臺面上,一點(diǎn)砍價的意思也沒有。
李昌平一愣:“這么猛?”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又發(fā)生了。
“我出一兩銀子。”
一個陰冷的聲音忽然出現(xiàn),給出了一個十分夸張的價格。
因?yàn)橐粌摄y子等于一千文錢,而這個出價,比陳老給的錢要高出三倍有余。
不過比起許寧敗家的速度,還是差了那么一點(diǎn)。
但給出這個價格的人,卻又不一樣。
陳老聽到這個聲音,側(cè)轉(zhuǎn)過身看去。
一位身穿白衣,頭戴黑高帽的青年男子同樣看著他,他身材高大,雙眼眼白占據(jù)更多,看上去就像蒙了一層霧。
也使得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瞎子,但剛才的那一幕也證明了,他并不是瞎子,只是眼睛有些奇異罷了。
而也是這雙奇異的眼睛,令本想開口講先來后到道理的陳老,閉上了嘴,因?yàn)樗械搅艘还纱坦堑暮狻?p> 而外面明明是烈日當(dāng)空。
三水橋的橋口,柳樹成排,一輛木輪車停放在角落,車上有各種顏色的折扇。
天氣漸熱,惟有這路邊偏僻的這一角,才稍微涼快一點(diǎn),路過的行人們因?yàn)槎惚苎谉?,也會下意識地往路的右邊走。
因此也有路人注意到了那處攤鋪,還有那兩個愣著的人,感覺有些奇怪。
他們好像在看什么東西?
路人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卻什么也沒看見,更加覺得奇怪。
但路人也很快收回了目光,搖了搖頭,便離開了,不是每個人都像許寧一樣整天游手好閑。
他每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忙著賺銀子,忙著養(yǎng)家糊口,所以想不通那就直接不想了吧。
……
但陳老確實(shí)看到了面前這人,而且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動了,只有思維和眼珠子能夠轉(zhuǎn)動。
而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現(xiàn)象,再加上眼前這白衣青年的打扮,也讓他想到了一些傳說中的人。
“日游神???”
城隍下轄有文武判官,各司將軍,日夜游神以及數(shù)量最多的陰差。
日游神的地位相當(dāng)于陰差統(tǒng)領(lǐng),生前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因?yàn)樽隽撕芏嗪檬?,才被城隍選中。
而他們的職責(zé)就是在白天,巡視自己管轄的地盤,不讓那些不干凈的東西混進(jìn)來,傷害到普通人。
白遠(yuǎn)就是淮安縣的一名日游神,這條街就在他每日巡邏任務(wù)的范圍之內(nèi)。
也算是碰巧,他剛好也看到了許寧留下的那副畫,那畫上濃郁的靈氣,讓他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