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老馬的動搖其實和生娃兒沒多大關系,而是黨組織關系的事情給我?guī)砹寺闊yi程汽車暫時還沒有黨支部,也不能接收黨組織關系,而老東家突然開始搞什么轟轟烈烈的組織關系整頓,要把我們這些離職后組織關系還在的人徹徹底底清理出去。
我離職后雖然黨費一直交到原來的黨支部,但因為各種原因組織生活卻從未參加過,要被人家清理出來也是想得通的,可是組織關系落在哪兒卻讓我犯了愁。被三番五次的電話催煩了,我曾賭氣讓他們開除我的黨籍!當然只是氣話,作為近十年黨齡的老黨員,俺的共產主義信仰還是老堅定了。后來找原單位搞黨工團的朋友求教,才找到一條出路——把我的黨組織關系轉到住宅所屬的社區(qū)。折騰也得辦吶,我不得不再次找老板請假,回重慶辦理組織關系遷移。
組織關系遷移辦得很順當,除了街道辦事處工作人員電話核實我的房產信息的時候,讓我心揪了一下。奶奶的,幸虧老子當年省吃儉用貸款買了個小房子,要不連個組織關系可能都沒地兒落!
老馬小小折騰了我一把,順便讓我到廣東工作后第一次回家。組織關系遷移的事兒辦妥,我舒舒服服躺在家里的床上,竟然有種別樣的感覺。同樣的房子,同樣的床,卻讓我感到多了一種叫做溫暖的情感。離家后才會懂得想家,才會真正體會到那種對家的依戀!
我以為我回來媳婦兒會很欣喜,卻沒想到她下班進門后竟一直悶悶不樂,吃過晚飯她早早就躺在床上。
“媳婦兒,咋啦?”我躺到她旁邊,輕輕推了推她的胳膊。
“哼,要你管!”媳婦兒故意轉過身,甩給我一個后背。
“媳婦兒…”我輕搖她的肩膀,卻發(fā)現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伴著壓抑的抽噎聲。我感到深深的內疚,只能從身后緊緊抱住她。
媳婦兒突然掙脫,轉過身來對我拳打腳踢。我任由她肆虐,眼圈也抑制不住紅潤起來……
拳腳越來越無力,媳婦兒抽噎著鉆進我的懷里,緊緊地抱著我:“老公,我舍不得你走!”
我輕撫媳婦兒的后背,輕聲安慰道:“老公每個月都會回來的嘛。”
“我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媳婦兒抱得更緊了。
“二貨,咱以前在一個單位,你不是煩得很嘛?!?p> “那是以前,自從你去了廣東,每天都覺得床上空空蕩蕩的,睡覺都睡不踏實。”
“傻瓜,等重慶汽車行業(yè)緩過來,老公就回來,好吧?”我抱緊媳婦兒,摸著她柔順的頭發(fā)。
“恩?!?p> “快睡吧,別瞎想了?!?p> “恩?!?p> 月光透過窗簾縫灑在床頭,照在媳婦兒淚痕未干的臉龐上,她的眼角掛上了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我凝視著那顆水晶,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心痛和迷茫,我們這樣的生離到底是為了什么?我們這樣苦撐著到底是為了什么?
月光如水般靜靜流淌,無聲掩藏了那些悲歡離合的紛亂思緒……當清晨再次來臨,我們又不得不變成另一個自己……
雨下得很大,在重慶這個不下雪的城市,冬天的雨卻蘊含著更深邃的冰寒。我必須要走了,單位還有一大攤子事兒等著處理。即使心里再不舍也得離開,工作不能不要,生活還得繼續(xù)……
“媳婦兒,別送了,雨下這么大,回去吧?!蔽野研欣钕浞胚M出租車后備箱,拉開后排車門坐了進去。
當我準備關上車門的時候,媳婦兒突然拉開車門擠了進來。我蒙圈了,司機轉過身來問道:“走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媳婦兒冷冷地只說了一個字:“走!”
暴雨狂亂地拍打著車窗,卻拍不碎車里漸漸凝結的空氣。傘帶進來的雨水淌到了座椅上,浸到了褲子里,一點一點帶走皮膚的溫度,濕濕的,冷冷的……
我伸手碰碰媳婦兒的手,她卻執(zhí)拗地迅速拿開。我往右挪了挪,想要和她貼著坐,她卻也向右挪了挪。我再次嘗試往右挪,媳婦兒再次向右挪了一大截,然后爆發(fā)了:“你要把老子擠下去?。 ?p> “媳婦兒,不是說好了我自己去車站的嘛。這么大雨,風又冷,別把你吹感冒了?!蔽覈L試打破冰凝的氣氛。
“要你管!”
“好,好,去就去嘛。從車站回來時記得打車啊,別再為省那幾十塊錢瞎折騰,大雨天就不要倒公交了。”
“要你管!”
我識趣地閉了嘴,屁股挪回最左邊,然后掏出口袋里的紙巾,抽出一張仔細把媳婦兒屁股周圍冰冷的雨水擦干凈……
車子在狂風暴雨里無聲奔馳著,車外的狂亂和車內的死寂形成強烈的對比,讓司機都感到極度的壓抑,他自作主張打開了車載收音機:我市近日迎來強烈的寒流,市區(qū)可能有大范圍凍雨,請各位市民注意保暖、盡量少出門……
當車子剛剛在車站的下客區(qū)停穩(wěn),媳婦兒立馬打開車門下了車,從后備箱提了我的行李箱,然后快步向取票廳走去。我趕緊付了車錢,下車追上媳婦兒。她一路無聲,陪著我取了票,把我送到檢票口。
“媳婦兒,我進站了啊,趕緊回去吧?!?p> “恩。”媳婦兒的眼眶有些瑩潤。
我看著她漸漸濕潤的眼眶,再次囑咐道:“記得回去打車啊,別倒公交了?!?p> “要你管!”媳婦兒握著傘扭頭沖進大雨里,竟然忘了打開……
進站,安檢,檢票,登車,一氣呵成。當我安置好行李坐定,故意把頭扭向窗外裝作看風景,因為淚水已經再也忍不住了。媳婦兒沖進風雨里的身影是那么單薄,那賭氣般的倔強是那么楚楚可憐……
我雖然明白女人的無理取鬧都源于思念,她堅強的外表都是偽裝,但我還沒有意識到當她卸下偽裝的時候,就是她把自己的全部身心交給你的時候,就是她最需要你陪伴的時候!而那時的我卻傻傻地以為我必須堅持著,只有掙到更多錢才能給她更好的生活,卻忽視了再好的物質條件也比不上平淡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