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沉入海,滿天的晚霞映得東山嶺上一片血紅。
藍山親衛(wèi)退得很快,雖然沿途不斷有人慘叫倒地,但陣型卻仍舊保持著完整。戰(zhàn)斗到了當(dāng)前這種程度,藍山親衛(wèi)仍然沒有絲毫潰散之像,僅是這一點,便是當(dāng)之無愧的精銳之師。
鄭和用小臂撐在一棵樹上,臉上微泛潮紅。
在他身后,每隔數(shù)步便有一名藍山親衛(wèi)的尸體,草叢中殘刀斷劍隨處可見,每一棵樹上都嵌著數(shù)量不等的弩矢、鐵珠。
聚在黎利身邊的藍山親衛(wèi)僅剩下不到四十人,只要再給他半個時辰,即使仗著藍靈古劍之威,黎利也只有飲恨林中的結(jié)局。
可是就在這關(guān)鍵時刻,鄭和卻不得不停了下來。
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他的攻勢幾乎都沒有停過,真氣的巨大損耗即使連他也感覺有些吃力。更重要的是,宋俊之前的擔(dān)心成為了現(xiàn)實,長時間的劇烈戰(zhàn)斗和藍靈古劍能破先天真氣的神奇劍氣,讓他再也壓制不住自己的隱疾。
黎利現(xiàn)時頗是狼狽,身上多處受傷,發(fā)亂衣破。
見鄭和停止了追擊,他卻并不敢心存絲毫僥幸,抱拳道:“鄭大人可得保重身體,聽說閉關(guān)二十年的錫蘭山圣者去年已經(jīng)出關(guān),九涅大法被譽為釋教第一神功,想來不久便可由鄭大人親自證實了?!毖援呠S過眾人,向山下投去。
沒有了鄭和的威脅,他再不必充當(dāng)斷后之責(zé)。
鄭和緩慢地從懷里掏出一個磁瓶,一陣異香隨著瓶塞的拔開四散漫延。連倒四顆色如白玉的小藥丸入口后,鄭和的呼吸才漸漸平穩(wěn)下來,臉上潮紅退去,卻顯得異常的蒼白。
看著藍山親衛(wèi)漸行漸遠,鄭和面色凄然,喃喃自語:“真主啊,這是您的旨意嗎?”
虎爪和唐承佑各展所長,借助林木疾速馳躍。在他們的正前方,魚叉快步急走,饒是二人傾盡全力,卻始終被拋在其后數(shù)丈之距。
“糟了糟了!”唐承佑一臉焦急,越過一條小溪之后立即大叫起來:“蠻牛這下?lián)淇樟?。?p> 或許是氣數(shù)未盡,又或許是唐承佑的出現(xiàn)讓黎利有所警覺,慌不擇路的藍山親衛(wèi)在鄭和的追殺下,漸漸偏離了下山最近的道路。這樣一來,馮令正率領(lǐng)的伏兵再無法起到出奇不意效果,甚至有可能被藍山親衛(wèi)從背后殺入。
“虎爪!”魚叉的步子再度加快,極度憤怒中的他,表情卻冷靜得可怕。
虎爪聞言仔細察看了一下地上留下的痕跡,又醮了點血跡放在鼻尖聞了聞,沉聲應(yīng)道:“就在前面,他們剛過去不久!”
“離海岸只有幾里路了,現(xiàn)在只有希望鄭大人可以……”唐承佑略有些擔(dān)憂,對方的動作之快,實在大出他意料。一旦讓其逃到船上,將再難追及。
“不管他們逃到哪里,我……”魚叉臉色決然,說到后半截的時候,突然止步,手握叉柄,一臉警惕。
在他面前不到一丈之處,一個黑衣蒙面人傲然而立,左手背負,右手拿著一根五尺長的枯枝,如同一截殘木,一動不動。
“請讓開!”魚叉盯著對方雙眼,一字一頓地道。單是離對方這么近才被自己察覺,此人便絕不可小窺,若是剛才他驟然出手,結(jié)果實在難以預(yù)料。
虎爪落到魚叉身旁,他卻沒這份耐性,三支飛爪齊出,人已緊隨撲上?!皾L開!”喝聲如雷,在林間炸響。
蒙面人對即將近身的三只飛爪視若未睹。直至將要擊中那一剎那,他右手一揮,三支飛爪均纏上他手中枯枝。
虎爪凌空而至,見到自己得心應(yīng)手的飛爪被對方輕易化解,卻毫畏色,右手緊握成拳,身子一扭,使盡全身力氣向那人面門揮出。
蒙面人后退半步,手中枯枝疾舞迎上。
虎爪只覺雙臂和雙腿一緊,接著一股柔和卻無可抗拒的力量從腹部傳來,整個人便如揚起的落葉般向后拋跌。
唐承佑目瞪口呆地看著像粽子一般被掛在樹上的虎爪,不自覺地將身子藏在了茂密地樹葉之中。他本想仗著自己的靈活,從旁偷襲以助虎爪,可是沒想到虎爪那極盡威風(fēng)的攻勢竟然如此收場。
“哈哈哈!”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中,一名身著水藍色緊身勁服的女子坐在了虎爪頭上尺許的樹椏上,修長的雙腿寫意地晃蕩著,雙手捧腹,顯然對虎爪現(xiàn)在的狀況忍俊不禁。
這女子年約雙十,及腰的如墨長發(fā)被五彩絲線綁成一條大辮子,健康的膚色泛著太陽的光澤,秀眉大眼,眉宇間透著不讓須眉的爽朗。
魚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向前跨出一步,道:“請讓開?!?p> 虎爪的落敗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對方出手之快,讓他根本無法施以援手。憑心而論,若是他面對虎爪這一擊,絕對做不到這么漂亮的反擊。不過看其出手處處留有余地,顯然并不想加害于人,否則虎爪絕不會只有現(xiàn)在這般狼狽而已。
對方的武功比自己只高不低,其意顯然是想阻止自己追擊,速戰(zhàn)速絕已成奢望,是以盛怒之下的魚叉也不得不努力克制自己,尋求盡快繼續(xù)追擊之路的可能。
“請留一刻?!泵擅嫒寺曇羲粏」之?,顯然是刻意變聲借以隱藏身份。
魚叉臉色微變,眼神變得深邃起來?!暗米?!”低喝聲中,魚叉接連跨出三步,叉尖疾點,泛起如繁星般的光點。
蒙面人的眼神漸轉(zhuǎn)凝重,枯枝疾刺而出,絲毫不理會那漫天的光點,直取魚叉眉心而去。
魚叉悶哼一聲,漫天的光點突然間活了起來,流星般撞向那根枯枝。鐵木相擊而發(fā)出的沉悶之聲由緩漸快,逐至不絕于耳。
“呔!”一聲略有些尖利的暴喝從那蒙面人口中炸響。
魚叉只覺一股滔天的巨浪以那蒙面人為中心,四散而涌。初時自己還能勉強抵擋,可是那股巨浪連綿不絕,勁力越來越大。不一會兒,魚叉口鼻涌出一絲血跡,向后拋跌而出。
藍衣女子見狀花容頓失,如倦鳥歸林般一躍而下。不過兩者的距離足有數(shù)丈,相救已是不及。眼看魚叉就要墜地,一根綠色的絲細疾射而至,牢牢地纏住魚叉的手腕,接著絲線一繃,帶著魚叉向那藍衣女子飛去。
“魚叉哥!”藍衣女子毫不避閑地摟住魚叉,瞪了一眼又恢復(fù)原狀毫無出手之意的黑衣人,將魚叉的頭靠在自己的香肩,掏出一張白色手絹,細心地擦去魚叉臉上的血跡。
“我沒事。謝了,金燕兒。”魚叉掙扎欲起,卻被一雙嬌小有力的手牢牢地按住雙肩,一時間他竟掙脫不得。
“燕兒姐……”虎爪可憐巴巴的看著金燕兒的背影,想起自己與魚叉這天壤之別的待遇,眼中不由閃過一絲黯然。接著四下張望,怒聲吼道:“唐大哥,快把我放下來?。 ?p> 唐承佑一臉尷尬地出現(xiàn)在附近一棵樹上,伸手欲向金燕兒打招呼,哪知人家根本沒看自己,當(dāng)下訕訕地收了手,縱身向虎爪投去。
在萬州一帶,金燕兒的名頭絲毫不比魚叉遜色。一方面是因為其出眾的容貌,另一方面,她性格潑辣豪爽,又武藝高強,數(shù)年來穩(wěn)坐采燕村第一高手的寶座。
十鄉(xiāng)八里的年輕人,幾乎沒有一個不對她暗自心儀。只不過她從不對人假以顏色,不少人更在她手中吃足苦頭,漸漸便令人畏而只敢遠觀了。
“魚叉哥,你好好坐著休息,我來幫你揍他!”將魚叉安置在一處柔軟地草墊上,金燕兒叉著腰大步向蒙面人走去,到二人相距七八尺時方才站定:“喂,你這黑不溜秋的家伙,長得丑不敢見人就算了,居然敢在我的地盤上打人!”
蒙面人看了她一眼,不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