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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漢

第十七章 杜襲

舉漢 反聽 2621 2019-09-28 10:29:44

  回到劉氏塢,劉景先讓宋谷把劉和送回家,而后馬不停蹄趕往劉宗府邸。

  看著面前裝滿銅錢的箱子,劉宗內(nèi)心十分好奇,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出口,得知劉景是以書做抵押質(zhì)來,不禁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劉宗辦事效率極高,當(dāng)天傍晚就將劉亮父親贖出。

  劉亮父親這兩日在獄中吃了不少苦頭,渾身傷痕累累,異常虛弱,但他仍然強(qiáng)撐起身體,帶領(lǐng)妻兒登門,當(dāng)面向劉景道謝。

  劉亮父親捕魚為業(yè),母親織履養(yǎng)家,兩萬錢對他們來說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就算傾家蕩產(chǎn)也還不起。

  劉景也知道劉亮家境困難,所以給出了一個非常寬松的條件,一年只需還兩千錢,十年還清即可。劉亮一家千恩萬謝不提。

  通過這件事,劉景和劉宗又親近了不少,兩人閑聊時,劉景意外得知劉蟠時隔一個月,終于就要休沐歸來,并準(zhǔn)備明日中午在家設(shè)宴款待賓朋。

  劉景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劉蟠盼回來了,心道:“如果他聽說我‘躬耕養(yǎng)客’、‘質(zhì)書救鄰’之名,應(yīng)該會抽空見一見我吧?”

  劉景對此雖有極大把握,然而被動等待可不是他的性格……

  ……

  翌日,臨近午時,陸續(xù)有車輛往龍丘方向而來,皆是受到五官掾劉蟠邀請,杜襲就是其中一位。

  杜襲今年二十四歲,豫州潁川郡人,當(dāng)今天下大亂,他深知家鄉(xiāng)潁川乃是四戰(zhàn)之地,果斷帶領(lǐng)家族遷居襄陽。

  同鄉(xiāng)繁欽多次在荊州牧劉表面前顯露才能,杜襲認(rèn)為劉表不是能夠拯救天下的人,規(guī)勸繁欽遠(yuǎn)離劉表,事情傳出后,其深為劉表所忌,因此不得不南走長沙避禍。

  杜襲坐在犢車中,望著窗外景色出神,漫不經(jīng)心間,他目光一凝,只見道邊一棵大樹下,有一位短衣草履的少年折枝為筆,伏地?fù)]毫,面上不禁露出一絲異色。

  悄然下車來到其側(cè),一見之下,杜襲難掩驚訝,他所寫之俗字結(jié)體方正,堂皇大氣,自成一家,杜襲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目光,少年這一筆好字學(xué)自于哪位高士?

  少年正在寫詩,已經(jīng)寫好兩排,杜襲心中默念道:“悠悠上古,厥初生民。傲然自足,抱樸含真。智巧既萌,資待靡因。誰其贍之,實賴哲人?!?p>  讀罷,杜襲內(nèi)心大為震動,厥初生民,出自《詩經(jīng)·大雅·生民》:“厥初生民,實維姜嫄?!北?,出自《老子》:“見素抱樸?!闭苋?,出自《詩經(jīng)·大雅·抑》:“其維哲人,告之話言?!眱H僅這一段詩,他就識出了三個典故。

  “哲人伊何?時維后稷。贍之伊何?實曰播殖。舜既躬耕,禹亦稼穡。遠(yuǎn)若周典,八政始食?!?p>  杜襲繼續(xù)往下讀,時維后稷,出自《詩經(jīng)·大雅·生民》:“載生載育,時維后稷?!辈⑻岬胶箴⒔堂癫シN,舜、禹親自躬耕,以及《周書》。

  自此,杜襲完全被這首大氣磅礴,字字珠玉的勸農(nóng)詩所折服。

  “熙熙令德,猗猗原陸。卉木繁榮,和風(fēng)清穆。紛紛士女,趨時競逐。桑婦宵興,農(nóng)夫野宿?!?p>  “氣節(jié)易過,和澤難久。冀缺攜儷,沮溺結(jié)耦。相彼賢達(dá),猶勤隴畝。矧茲眾庶,曳裾拱手?!?p>  “民生在勤,勤則不匱。宴安自逸,歲暮奚冀!儋石不儲,饑寒交至。顧爾儔列,能不懷愧。”

  少年寫出一段,杜襲就默讀一段,連續(xù)三個段落,一直維持著極高的水準(zhǔn),沒有令他失望,但是接下來少年停住筆,杜襲不禁生出意猶未盡之感,忍不住開口問道:“足下為何不繼續(xù)寫下去?”

  劉景抬起頭,見是一位年約二十余歲,褒衣冠劍,相貌不凡的青年士子,聽其口音,當(dāng)為北士,悠然說道:“最后一段,在下還需要好好斟酌一番?!?p>  他自然不是沒想好,這首詩是陶淵明的《勸農(nóng)》,以他這個年齡寫出前五段,就已經(jīng)是一件十分駭人聽聞的事情了,最后一段涉及孔子、董仲舒二位先賢,萬萬不能寫出來,至少不能是他這個年齡寫出來。

  杜襲一臉驚疑不定,說道:“此詩是足下所作?”

  劉景頷首道:“此詩名《勸農(nóng)》,的確是在下之作?!?p>  杜襲面色嚴(yán)肅的盯著劉景,以他的才學(xué),也作不出這樣的詩來,他覺得能夠?qū)懗鲞@首詩的人,當(dāng)是一位博覽群書,學(xué)貫古今的高士,怎么可能出自于一個少年之手。

  劉景從容而又淡定的與杜襲對視。

  片刻后,杜襲不由自嘲一笑,覺得自己因?qū)Ψ侥晟俣a(chǎn)生輕視之心,實在是有失風(fēng)度,心道:“沒想到江、湘菰蘆之中竟然藏著這樣一位少年奇才?!?p>  念及于此,杜襲面容一肅,從懷中取出用竹片制成的名刺,鄭重遞給劉景。

  劉景躬身接過來,說道:“在下身在田疇,并沒有攜帶名刺,失禮了?!?p>  當(dāng)今士族階層結(jié)交要用“名刺”互相通報姓名,泰山太守應(yīng)劭所作《風(fēng)俗通》上記載著這樣一則小故事:

  豫章高士徐稺曾為太尉黃瓊所辟,然而他無心仕途,沒有前去應(yīng)命。后來黃瓊?cè)ナ?,他背著食物到黃瓊墳前祭拜,黃瓊的長孫,擔(dān)任過五官中郎將的黃琰并不認(rèn)識他,徐稺身上沒帶謁刺,因此未報姓名就直接離開了,黃琰大怪其故。

  由此可知“謁刺”對于當(dāng)今士人階層社交的重要性。

  劉景定睛一看,竹片上用隸書工整的寫道:“潁川杜襲再拜,問起居,字子緒?!?p>  “杜襲可是《三國志》有傳的人物,沒想到今天居然釣到了一條大魚?!眲⒕叭滩蛔〈蛄慷乓u,這是他穿越以來,接觸到的首位三國歷史人物。

  杜襲出身潁川定陵杜氏,家族世代兩千石,曾祖杜安、祖父杜根皆知名當(dāng)世。杜安少有志節(jié),年十三而入太學(xué),號稱“神童”。杜根名望更大,后世譚嗣同那首《獄中題壁》:“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彼远鸥闶侵杆?。

  劉景躬身施禮道:“久仰杜君大名,今日得見,幸甚幸甚。在下劉景,字仲達(dá),龍丘劉氏子弟?!?p>  杜襲笑問道:“聽足下之意,莫非認(rèn)識我?”

  劉景點頭道:“在下曾游學(xué)襄陽二載,有幸拜在五經(jīng)從事宋公門下,直到最近家兄病故,才返回家鄉(xiāng)。杜君大名,襄陽士民恐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市井有傳言說杜君為避劉荊州,南適長沙,沒想到傳言竟是真的?!?p>  “原來是宋仲子高徒,難怪如此博學(xué)多才。”杜襲恍然大悟,而后嘆道:“從前齊桓公率諸侯尊崇周天子,晉文公逐叔帶收留周襄王,皆以此成就霸業(yè)。

  劉景升身為漢室宗親,不思勤王長安,誅殺逆賊,營救天子,振興社稷,反而奉袁本初為盟主,據(jù)荊州以觀時變,有識之士莫不痛心疾首,我實在不愿服侍這樣的庸人,唯有遠(yuǎn)遠(yuǎn)避開。”

  劉景對此深表認(rèn)同:“劉荊州雍容君子,平世有三公的才能,亂世亦可保一方平安,但他卻不是救濟(jì)天下的人。”

  “劉景升……算了,不提也罷。”杜襲搖了搖頭,又道:“依我看來,足下尚不滿二十歲吧?年未弱冠而才華蓋世者,我生平以來只見過一人,想來你也應(yīng)該知道其人,他就是名滿天下的王粲王仲宣?!?p>  王粲是兗州山陽人,曾祖王龔、祖父王暢皆官至三公,其父王謙,曾任大將軍何進(jìn)長史。

  王粲少居京師,才華橫溢,十七歲就被召為六百石黃門侍郎,連大儒蔡邕亦不顧兩人巨大年齡差距,與他結(jié)為忘年交。王粲今年也才十九歲,目前正寄居襄陽。

  劉景頷首道:“王仲宣大名,自然耳聞已久?!?p>  見劉景始終神色淡淡,談及王粲,既不謙虛也不自傲,杜襲心中十分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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