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像是等風(fēng)來

　　“中國的搖滾樂為什么還沒有進入主流市場，還沒有被大眾接受，我覺得最主要的一個原因是，還沒有這么多的音樂欣賞人和接受人群。”

　　“比如說天橋那里，你要有個歌劇演出，可能前幾場會有人去湊個熱鬧，但后面基本要靠贈票才能保證這個劇場不空，因為我們的主流審美不在這一塊?！?p>　　“當(dāng)然，我不是說搖滾、歌劇是必須要的審美?！?p>　　“我國有很多東西可以審美，像我們的京劇、黃梅戲、秦腔古調(diào)，這些都是審美，還有相聲，這也是審美，前些年他們內(nèi)部……”

　　張晉帆說到相聲想展開說一下，畢竟近十幾年相聲界出了個人，雖然伴隨著很多的質(zhì)疑和摩擦，但勉強算是完成了一段躍進式的發(fā)展。

　　不過他起了個頭又停住了，他本來看好樓三能成為扛起旗幟的人，但很可惜，天不遂人愿。

　　陸成康就坐他對面，不開口，只是默默的聽。

　　前面那些人太躁了，雖然是一個一個單獨進來，但雙方猶如隔空罵街。

　　前腳有人說，現(xiàn)在音樂節(jié)多，展示的平臺和機會更多。

　　后腳另一個人就說，現(xiàn)在大部分音樂節(jié)只是為了騙觀眾買票，燈光跟不上，音響跟不上，觀眾體驗跟不上，就是為了圈錢，消磨國人對于搖滾的情緒。

　　有人說，國足賺錢，但他們踢好了嗎？如果你想著，我搞搖滾就是為了賺錢，我勸你趁早找一工作，老老實實上班去，弄這一行是一種骨子里的力量，要有勁。

　　然后下一個人說，我希望每個搖滾歌手都有錢，百萬富翁，億萬富翁，這樣就會有更多的年輕人說，我想當(dāng)一個搖滾歌手。

　　有人說，搞搖滾，你最起碼要保證生存，活下來。

　　也有人說，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是圈里人產(chǎn)生了一種想法，生存下來吧，管他呢，活下來再說，但你想蟑螂才活下來呢，蟑螂能有思想嗎？

　　陸成康不能說這些人誰說錯了，他們說的好像都有道理，但仔細(xì)一想，又感覺他們都太片面，太主觀。

　　而張晉帆處在另一個層面，他能把自己擇出來，從一個客觀的角度看待問題。

　　張晉帆沉默了幾分鐘，才繼續(xù)看鏡頭，說道：“我覺得好的耳朵是你聽搖滾，還可以聽鋼琴，再品一品戲曲，這樣我們的耳朵多豐富啊。”

　　“你不是說，像一個小孩子，我就愛吃漢堡，媽媽你就給我買漢堡?？傆幸惶旌⒆右L大，他會樂意吃點別的，當(dāng)他們開始對生活，對社會有思考，我希望搖滾、民謠，這些所謂小眾的東西，能給他們一些精神力量?！?p>　　聽到這里，陸成康撇了一眼自家妮子。

　　無辜躺槍的陸佳佳翻了個白眼，感覺很無語。

　　她心里想的是，這些一幫歲數(shù)都不小的人，到底在糾結(jié)什么？

　　現(xiàn)在是自媒體時代，你們?nèi)粽鹃_個頻道，拍點vlog，既能說一說自己的精神，也能發(fā)展一些年輕的粉絲，還能賺點錢，不香嗎？

　　只是氣氛一直很凝重，這些話她沒敢說出口。

　　張晉帆沒有看到兩人的互動。

　　他繼續(xù)說道：“當(dāng)然，這要自己擴展審美。如果我們指著正吃的漢堡的人，說，你吃的這是什么玩意，那這是偏見，是很錯誤的事情?！?p>　　“所以我覺得，所謂的搖滾商業(yè)化，這不是某一點的問題，這是一個大方面的事情，需要各方面一起努力?！?p>　　“我相信有一天，它會和主流音樂并駕齊驅(qū)，但我希望這個過程是循序漸進的，而不是浮躁的去拉扯?！?p>　　“所以現(xiàn)在還不浮躁嗎？”

　　陸成康對老朋友這句話有點不屑。

　　樓三頭七，三十號演唱會如期舉行，還說什么循序漸進。

　　魂歸故里？扯尼瑪?shù)牡澳兀慨?dāng)然，這是難聽的話，挑開了說沒意思。

　　張晉帆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起身示意自己的話說完了。

　　于是陸成康同樣起身，很正式的和他握手，送他出屋。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獨立的思考。

　　至此，除了秦慶國，這屋里在座的人，把自己的觀點都說了一遍。

　　陸成康看向秦慶國。

　　秦慶國翹著腳叼著煙，表示自己沒有什么話要說。

　　陸成康也不勉強，他回頭對陸佳佳說道：“妮子，咱回吧?！?p>　　他花了兩個多小時聽完這一屋人各自的觀點，然后突然不想在這里待了。

　　他感覺這些人被什么東西蒙住了雙眼，亦或者都是在裝聾作啞，沒什么意思。

　　而且吊唁這種事情，心到了就行，沒必要非獻朵花，再對家屬說兩句哀悼的話，才算來過。

　　陸佳佳跟著二叔從房間里出來，看向靈堂那張“另類”的遺相。

　　那是一張全身照，從拍攝角度看，拍照的人是蹲著，從側(cè)面仰拍。

　　照片里的人笑容燦爛，長發(fā)迎風(fēng)飛舞，雙手張開擁抱天空，像是在等風(fēng)的到來。

　　之前靠在門口抽煙的那個卷發(fā)女人，對陸佳佳說道：“這是他錄完《麒麟》之后照的。”

　　兩個小時的“訪談”中，陸佳佳對這個名叫羅珊的女人印象很深。

　　不是因為她是唯二的女性。

　　而是屋子里其他的人，都在說著自己的觀點和想法，只有她說了自己的事，然后又對著鏡頭道歉。

　　97年，她在機場毒癮突然發(fā)作，上了一輛出租車，像瘋了一樣讓司機帶她去買毒品，然后司機把她送進了警局。

　　這是國內(nèi)娛樂圈里第一個被曝光的吸毒人員，來自搖滾圈。

　　二十幾年的時間過去，這位國內(nèi)搖滾第一女聲，經(jīng)歷了戒毒、再組建樂隊、解散樂隊、結(jié)婚。

　　現(xiàn)在她的身份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羅珊對陸成康笑道，“我老公也是個導(dǎo)演，有機會你們一起合作?！?p>　　她老公是法國人。

　　她目前定居在法國，這次回國是為了參加紀(jì)念樓三的演唱會。

　　“我倒是好奇，誰把你叫回來的？”陸成康突然問道，“是晉帆嗎？”

　　羅珊對陸成康的問題有些意外，但還是說到：“是華石大陸公司的負(fù)責(zé)人張仁沛聯(lián)系的我，我和他聊過兩次，感覺這人挺有思想和情懷?！?p>　　她說著伸手一比劃，“我們這些人能聚一起，他起了很大的作用。”

　　陸成康往外走的腳步停了。

　　張仁沛這人他知道，灣仔那邊的“新民歌復(fù)興風(fēng)潮”是他推起來的，沒想到現(xiàn)在跑內(nèi)地來了。

　　羅珊說這人挺有思想和情懷，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陸成康感覺他更像一個商人亦或是操盤手。

　　這種人陸成康見過很多，前一刻你還以為他和你志同道合，大家肩并肩一起發(fā)聲。

　　然后突然之間，他就轉(zhuǎn)身和主旋律握手言和。

　　最后你發(fā)現(xiàn)這個人就在一瞬間你不認(rèn)識了，他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老板”。

　　羅珊看陸成康對這件事有興趣，于是繼續(xù)說道：“據(jù)說一開始‘秦川’的演唱會就是他和三談下來的，三出事之后，后續(xù)的處理也是他幫忙安排，哦，對了，好像華石有大動作?！?p>　　陸成康皺眉：“怎么說？”

　　他雖然認(rèn)識不少人，但畢竟是導(dǎo)演圈的，這事還真沒人和他說過。

　　羅珊點了根煙，“他們在圈里接觸了不少樂隊，不過他們好像沒弄好，認(rèn)為一個樂隊重要的只是主唱，只愿意給主唱合同，不愿意把樂手一起簽下來?！?p>　　陸成康回頭看靈堂里那些盛放的鮮花，說道：“不是他們沒弄好，是你要配合他們?！?p>　　這是一支藝術(shù)與資本的舞蹈，想上臺最起碼要把會踩痛人的靴子脫了。

　　我相信有一天，它會和主流音樂并駕齊驅(qū)，但我希望這個過程是循序漸進的，而不是浮躁的拉扯。

　　陸成康明白了張晉帆這句話的意思，原來一開始自己就想岔了。

　　這根本不是他一開始以為的那樣，圈里這幫人想借樓三的葬禮推動搖滾商業(yè)化進程。

　　而是有外人把樓三的死當(dāng)成了一個棋盤或者說梯子。

　　這樣看來，勉強算是半個資本的張晉帆和秦慶國，也看透了，只是沒法說破。

　　所以這邊也有人在發(fā)力。

　　只是現(xiàn)在一邊是華石的張仁沛，不知道這一邊下場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