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同逐兩兔
終于兩間辦公室空落落的只剩下肖雅一個人了。她覺得該整理下思緒，收拾下心情。
編委會的事先可以告一段落?；ㄞk已按照老師的意思做了一份計劃綱要呈報給了董事長?，F(xiàn)在她要靜下心來認(rèn)真考慮跟古根生的關(guān)系定位了。
三年前因為那場大學(xué)生K歌賽，他們相識了。經(jīng)過幾輪的淘汰，最后剩下她代表南京中醫(yī)藥大學(xué)，古根生代表中國藥科大學(xué)，進(jìn)入冠亞軍決賽。
幾輪交手，雙方都是卯足了勁，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唱歌上，肖雅那時欣賞的也只是他的嗓音和唱功。直到比賽結(jié)束后，古根生捧著一束花向她表示祝賀，用他那富有磁性的秦音腔輕輕地說道：祝賀你，但我輸給你的不是我的歌，而是我的心。肖雅才知道，古根生可不像她一樣，他對她用上心了。
肖雅是南中醫(yī)的?；ǎ琄歌賽更是把她推上了女神的寶座，滿口瘋話垂頭拜倒的男生，遍地都是。比古根生更直接更肉麻萬分的表白，她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像他這樣含蓄而斯文的表白或者說暗示，根本撥動不了肖雅的心弦。她微微一笑，也輕輕說道：是嗎，還不服氣，別再遇上我，否則死定了。
古根生沒有得到任何哪怕是一點點曖昧的信息，也就不敢造次，兩人就不冷不熱不痛不癢地以歌友身份相處了下來。
這次在青囊猛然撞見，肖雅著實吃了一驚，如果他真是沖了她來的，她必須認(rèn)真對待。
“老秦人，忙嘛？”肖雅撥通了古根生電話。
“黃梅妹，現(xiàn)在有事兒呢，晚上一起吃飯，下班我來接你?！惫鸥诘乃幯兴谀衔迮_一帶，離本部有半小時車程。他們私下談話，還沿用著大學(xué)時期的稱呼。
古根生帶來一把野花，紅的、黃的、紫的，有花的芬芳，還帶有泥土的清香，顯然是剛采的。“南山的，順道采的?！惫鸥f著把花遞給肖雅。
西安的飲食就是圍著羊和面轉(zhuǎn)著花樣，但羊肉嫩而不羶，面食很可口。肖雅邊享受著美食邊海闊天空地牽著古根生聊起來。
“你研究生讀完了，不接著讀博嘛，干嗎急著工作，等錢用哪？”肖雅笑著說道。
“錢是一方面，我家境不好，但這不是主要原因。”古根生邊嚼著羊肉說道。
肖雅不吭聲，眼睛大大地看著他的大嘴巴吧咂吧咂地嚼著。
“主要是因為你，我不敢耽誤?！惫鸥又f道。
“因為我，我怎么了？”
“你太優(yōu)秀，目標(biāo)太大，群狼環(huán)伺，朝不保夕?！惫鸥Ｖ沽司捉溃瓤跍?，清了清嗓子，也瞪大眼睛望著肖雅。
“切，誰朝不保夕，你忘了三年前我給你的忠告了?！?p> “讓我別再遇上你，否則死定了。對吧？”
“那怎么還往槍口上撞?！毙ぱ耪f著瞇上眼睛。
“不撞就沒有機(jī)會呀。撞了可能會死，也可能不死啊?！?p> “不死不等于有機(jī)會啊。”肖雅睜開眼斜斜地看著他。
“不死就有機(jī)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哈哈。我先謝謝你，先讓我不死了?！惫鸥プ×藱C(jī)會，馬上得寸進(jìn)尺。
肖雅側(cè)過臉憋住笑，看來還算有點機(jī)靈。
“那么，你到藥研所有什么目標(biāo)呢？”稍頃，肖雅轉(zhuǎn)過臉又直直地望著古根生。
“世界新。我到青囊就兩目標(biāo)，世界新和絕世美?！惫鸥逼鹕碜?，望著肖雅正色說道。
“世界新，絕世美？”肖雅聽罷，立即笑著彎下身去。
古根生見狀，也跟著大笑起來。
“志向是不小，可惜我不是什么絕世美，而世界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毙ぱ判α艘粫逼鹕碜樱鸥?，平和地說道。
她覺得面前這個男人有點小可愛起來，原來不只是嗓子好，還有點腦子，最重要的是還有點性子，像個男人。她望著他的眼神不知不覺地變得溫柔起來。
“我知道這兩目標(biāo)都不容易，我來青囊報到的前一天，特么爬上了觀音臺，對著八百里秦嶺發(fā)下了重誓。世界不新，不做；肖雅不許，不娶?！惫鸥荒樥J(rèn)真，沒有了絲毫笑容。
“何必這么為難自己，志向也好，夢想也好，人必須得有。但能不能實現(xiàn)，有時候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影響因素太多了。世界新，可以是你的夢想，但也別鉆牛角尖?！?p> “十多年了，中國沒有一個真正的一類新藥啊，丟人哪。全在做著換包裝，改劑型，等人家專利到期了搶首仿。這叫新藥嗎？厚顏無恥啊。我一學(xué)藥的，真憋氣?！惫鸥f著說著沉悶了起來。
古根生的心情，肖雅很能理解，這就是新人萌，見世殺。剛?cè)肷鐣?，看啥啥不順，做啥啥不滿。自己當(dāng)初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但這需要時間來獲得社會閱歷，慢慢地潛移默化，在不知不覺中完成蛻變?，F(xiàn)在說什么都是無濟(jì)于事。
“可是老秦人，你有沒有想過，我的目標(biāo)是什么呢？”肖雅巧妙地叉開話題，意欲把他從沉悶中喚醒過來。
“你，”古根生果然被問了個措手不及，猛然驚醒，不好意思地望著肖雅，半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原來我只是你宏偉目標(biāo)中的一顆棋子啊，你就從來沒有為我想過啊?！毙ぱ啪o緊盯住古根生不放，古根生開足馬力，飛快地轉(zhuǎn)動著大腦，搜索著最恰當(dāng)?shù)脑~匯。
“你，你的目標(biāo)，應(yīng)該是，是職業(yè)經(jīng)理人吧，或者是老板，企業(yè)家。對，企業(yè)家。你有這天賦?！惫鸥Y(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急得額上開始濕潤起來。這的確是個巨大的失誤，他認(rèn)真沒有想過肖雅將來究竟想要干嘛，現(xiàn)下的工作是完全不能等同于一個人的夢想的。夢想是深藏于人的內(nèi)心不輕易拋頭露面的，如果不親口說出來，別人是很難猜測的。就像自己剛才一樣，如果不說，肖雅何以猜到。這是一個天大的失誤，他就應(yīng)該在說出自己的夢想時，立即詢問肖雅的夢想，甚或他就應(yīng)該搶在她前面詢問，以搶得先機(jī)，而不受制于人。現(xiàn)在如此被動，尷尬之極，后悔不迭。
“你，盯了我三年，從南方不遠(yuǎn)千里追到北方，還爬上海拔兩千多米的觀音臺，對著八百里秦嶺，盟愿發(fā)誓。可連我想干什么都不知道。老秦人，你吼那秦腔，恐怕是老和尚念經(jīng)，有口無心吧?！毙ぱ哦ǘǖ乜粗鸥痪o不慢地說道。
古根生被嗆得支支吾吾，滿臉通紅。
“要不我告訴你，想知道嗎？”肖雅看他發(fā)窘的樣子，有點憐愛起來。
“想，想，想?！惫鸥駝偙蝗藦乃飺瞥鰜硭频倪B聲說道。
“那你可得有心理準(zhǔn)備，萬一與你的夢想背道而馳，你可要挺住啊?！毙ぱ旁秸f越慢，古根生越聽壓力越大。
“嗯，說吧，我能挺住?！?p> “你要創(chuàng)新，我卻要復(fù)古；你想做世界新藥，我卻要做中醫(yī)老方。怎么樣，能挺住嗎？”肖雅伸過頭湊近他，輕輕地問道。
“老方隨便做啊，怎么算夢想呢？”古根生詫異地問道。
“古為今用，洋為中用。聽說過嗎？”肖雅湊近他的耳邊問道。
“沒有，誰呀，誰說的？”古根生能聽明白這話的意思，但他真不知道是誰說的，很形象，很生動，既簡單，又深刻。
“毛澤東?！?p> “哦，難怪。說得好。你的意思是你要老方新做?！惫鸥孟駬荛_了烏云見到了太陽，心里亮堂了起來。
肖雅微笑著點點頭。
古根生抬起頭，望著頭頂?shù)难蚪菬?，思考有頃，說道：“雖然我還不清楚你古方新做的最終目的，但可以想見這是個宏偉的工程?！?p> “也是個夢想吧?！毙ぱ牌届o地說道。
“你看我們能不能調(diào)和一下，這兩個夢想，差距是太大了點。”古根生警覺起來，他隱隱感覺到對他的另一個夢想形成了威脅。
“怎么調(diào)和，要么你放棄一個?！毙ぱ诺芍f道。
“你是說魚和熊掌，只得其一?！?p> “你想同逐兩兔，不怕一只都得不到嗎？”
“可不可以一箭雙雕呢？”古根生嘟囔道，顯然他不愿輕易放棄任何一個夢想。
“妥了，你集中精力忙你的世界新吧。我的老方現(xiàn)在還沒有眉目呢，以后再說吧?！毙ぱ耪f罷，起身準(zhǔn)備離去。
“那我們，我是說——”古根生著急了起來。
“怎么，不就想逐兩兔嘛，那就看你的速度了。加油！”肖雅溫柔地一笑，挎起古根生胳膊朝外走去，“不過啊，別累壞了?！?p> 古根生抬起右手興沖沖亮出一個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