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抉擇

　　秋高氣爽，一輪明月高懸，清輝映照下，靜靜地趴伏在長江南岸的蒜山，顯露出它幽深靈異的身影，像一只機敏的貓，注視著遼闊的江面上閃著燈火絡繹不絕的來往船只。

　　蒜山，原名算山，因山上長滿澤蒜，故習稱蒜山。山上有亭叫“算亭”。傳說，三國時諸葛亮與周瑜相約“算亭”，定下火燒赤壁神策。后世因以為智慧之山。

　　蒜山西邊的山腳下——味源酒店里——肖雅正舉著酒杯朝對坐的王力輕輕一點，“又要分別了，真有點舍不得你們，舍不得江海?！?p>　　“那就別走”，王力意味深長地朝她一眨眼，一點頭?！翱催@白汁江鮰魚、紅燒江鯰、鹽水江籽蝦還有肴肉。多美啊，到了西安就只能在夢中回味了?！?p>　　肖雅故意大聲地咂咂嘴，“我也想啊，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諾，1800多年前，就在門外的蒜山上兩個絕世高手不也像我們一樣惺惺相惜，難舍難分嘛。結(jié)果不還是只有相忘于江湖嗎？”

　　“諸葛亮和周瑜呀，哎，我們可不能像他們。諸葛亮權謀太深，周瑜氣量太小，不值得效仿。雖然兩個都是絕世高手，但他們的所謂豐功偉績，就是讓我們中華民族多死了千千萬萬人。如果沒有他們，曹操可能會早日一統(tǒng)天下?？赡芤簿蜎]有晉以后的天下大亂了。歷史要看從哪個角度去評價呀。”說罷，跟肖雅一碰杯，一飲而盡。

　　肖雅沒有想到王力會這樣去看歷史，不過倒也不失為一種見解，見解獨到啊。而且是站在更高的高度，站在全民族的命運和發(fā)展來看待和評價歷史人物。想想也是啊，中國歷史上天下大亂，持續(xù)較長，災難深重的三個時期春秋戰(zhàn)國時期、晉至隋之間、唐至宋之間，亂來亂去，最后不還是歸于一統(tǒng)嘛。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要不分不亂多好啊。這個王力，有此見解有此境界，難能可貴呀。這跟自己上次懟著沈竹風評說管仲幾乎如出一轍，哈哈，英雄所見略同。

　　“大到國家，小到行業(yè)、企業(yè)，我希望少一些紛爭，少一些殘殺，多一些整合，多一些和諧。”王力看著肖雅微笑著說道。

　　肖雅仿佛聽出了王力的弦外之音，略一思索說道，“你是不是在暗指青囊跟管鮑，我跟沈竹風之間的競爭？”

　　“是，但不僅是，青囊跟管鮑競爭完了，還會有別的企業(yè)，競爭永無止境，你可能要用一生去競爭去搏殺，直到最后由春秋進入戰(zhàn)國，成千上萬的中小企業(yè)被歸并為幾個大的寡頭企業(yè)。但這一天，恐怕你我都看不到?！?p>　　“但目前這種狀況，不是我所愿意的呀，你也知道的，是他們挑起的呀?！?p>　　“當然，我知道。但是你站在他們的角度想想，他們?yōu)槭裁匆@樣？”

　　“還不是為了生存和發(fā)展。”

　　“對了，我們呢，青囊呢，不也是一樣嗎？大家都是為了生存和發(fā)展，動機和目的都一樣。都沒有錯。只是方法和手段不一樣?！?p>　　肖雅一邊吃著一邊思考起來，她感覺說著說著就上了王力的套，是哪兒出了問題呢？

　　“當然了，從春秋走向戰(zhàn)國，兼并是必然的，但要選擇合適的方法和路徑。”

　　“你的方法和路徑呢？”肖雅放下筷子，抬頭問道。

　　“你們現(xiàn)在雙方之所以很辛苦地血拼，是因為實力問題，你為什么不選擇康緣、步長、修正、康美呢，實力不夠，只能選擇旗鼓相當?shù)墓荃U，而他們呢，也是這樣想。如果換一個思路，先把自己做強做大，形成極為強大的實力，那選擇合適的時機以合適的條件把對方整合進來，不是很好嘛?！蓖趿Σ痪o不慢地邊吃邊說著。

　　“這我也知道，但這需要時間啊，在做強做大之前，競爭難以避免呀。樹欲靜而風不止啊?！?p>　　“這就需要策略，你想想，春秋戰(zhàn)國，大爭之世吧，秦國是如何脫穎而出，一統(tǒng)天下的。秦國歷史上比較輝煌的時期是秦穆公、秦孝公、秦昭公和秦始皇時期，秦穆公、秦昭公都是血戰(zhàn)血拼，其實并沒有使秦國真正強大起來，真正強大秦國的是秦孝公和秦始皇。孝公啟用商鞅變法才真正奠定了強秦之本，后又經(jīng)張儀、范雎、呂不韋、李斯等能臣的推波助瀾，到了嬴政便國力大張，脫穎而出，橫掃六國，一統(tǒng)天下?！?p>　　“這我當然知道，而且我跟陳姐擬訂的步驟就是先強國，但總覺得需要漫長時間，不容易?！蓖趿λf與自己所想不謀而合，這讓肖雅很是欣慰，但關鍵是強國方案呢？

　　“像現(xiàn)在這樣做，肯定是遙遙無期，必須先定出差異化戰(zhàn)略，讓自己的優(yōu)勢發(fā)揮到極致，然后利用資本杠桿，經(jīng)營加運作，才能快速推進，強大實力?！?p>　　肖雅望著王力，仔細地打量著這個方方正正的有著一對大耳的濃眉大眼的隆鼻闊嘴的并在燈光下發(fā)著明亮光澤的面孔。似乎眼前的王力不是跟她一起喝酒一起吆喝一起爭論一起戰(zhàn)斗了三年的那個王力，那個王力沉默寡言，簡單明了，遇事倒是冷靜，但凡事都是指派，很少親力親為，更鮮見鴻篇大論，深刻見解。而眼前這位，儼然一個博學睿智，滿口珠璣，胸懷日月，袖藏乾坤的隱世高人。

　　原來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神龍潛灘，見頭不見尾，說的就是這樣的人啊。

　　“好你個王力呀，潛得這么深哪?！毙ぱ疟牬笾髁恋难劬?，一眨不眨地盯著王力說道。

　　“是你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p>　　“恐怕是尋常看不見，偶爾露真容吧?！毙ぱ乓廊灰徽２徽５囟⒅?。

　　“嘿嘿，潛龍勿用?！?p>　　“不，見龍在田，利見大人?！?p>　　“都說蒜山是智慧之山，我倒不以為然，智慧本已存在，但到了蒜山一下就被激發(fā)了點燃了，所以該叫做點亮智慧之山?！蓖趿D(zhuǎn)過話題笑著調(diào)侃道。

　　“切，這叫什么名，還點亮智慧之山，干脆就叫智山。簡單好記內(nèi)涵豐富?！?p>　　“嗯，好名?？茨愕闹腔劬捅稽c燃了吧?！蓖趿﹂_心地ヽ(○^?^)??笑了起來。又恢復了他往日的簡單明了。肖雅甜甜的看著他，覺得還是這樣的王力親近可愛有趣。

　　“看你這么喜歡江南，怕是樂不思蜀了吧?！?p>　　“哦，此間美，不思蜀。但還是念想山東老家的?！蓖趿φf著眼神漂浮起一絲憂郁?！敖锨角悴?，不抵山東一山一水一圣人哪?！?p>　　“既然此地不留人，何日君歸去呢？”

　　王力深深地望了肖雅一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臉望著窗外浩淼的江面，喃喃自語道：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這寂寥的雨巷

　　撐著油紙傘

　　像我一樣

　　像我一樣地

　　默默彳亍著

　　冷漠、凄清，又惆悵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飄過

　　像夢一般地

　　像夢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夢中飄過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飄過這女郎

　　她靜靜地遠了、遠了

　　到了頹圮的籬墻

　　走盡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顏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她丁香般的惆悵

　　撐著油紙傘

　　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飄過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

　　……

　　肖雅聽著聽著眼睛不禁濕潤起來。她仿佛看到細雨蒙蒙幽深彎曲的小巷里，王力孤獨地撐著油紙傘彷徨地徘徊著，一個散發(fā)著丁香花香的曼妙身影飄然穿過，消失在小巷盡頭，只留下淡淡的芬芳，縈繞在他心頭，久久久久……

　　那個飄過小巷的身影是自己嗎？為什么三年了飄來飄去竟沒有落地呢？她想起那次在金童玉女夜總會，她和王力合唱了一曲《夫妻雙雙把家還》后，王力曾對大家伙兒說，他來青囊就是找老婆的。難道這就是他的表白或者暗示嗎？可后來在成功狙擊黃二虎后，他在辦事處對她說：原來只知道青囊有個陳麗娜，沒想到還有個肖雅。那么說陳麗娜才是他在雨巷苦苦等候的人了，自己只不過是不經(jīng)意踏進雨巷的過客了。但陳麗娜有吳建設呀，他是明明知道而且常拿他倆開玩笑的呀。他在雨巷到底在等誰呢？

　　肖雅一時茫然，一時又覺得自己跟這個雨巷脫不了干系。她被王力凄清的嗓音帶進了無限的惆悵之中……

　　“肖雅，我喜歡你，也喜歡陳麗娜，可你們兩個都名花有主了，我不是徐志摩，我是戴望舒，我寂寥的胸腔里裝著一顆孤獨的心。你們都如丁香花一般飄飛在我的雨巷，散發(fā)著芬芳，溫馨著我的身心。但我不敢伸出手，要你們?yōu)槲荫v留。因為你們本就是飄動的花魂，你們所有的美麗，所有的精彩就是在空中不停地舞動，一刻也停不下來。而我的雨巷太過陰濕，太過沉重，會扼殺了你們的飛翔。”王力低沉而緩慢地說道，猶如遠古穿越而來的幽幽低徊的塤音。

　　“那你就想一直在雨巷徘徊，看風景嗎？”肖雅有點動情地說道。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p>　　王力哈哈一笑，“你，永遠是我的風景；我，也永遠是你的風景。你裝飾了我的夢，我也會裝飾你的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