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遇長亭

　　自上回與范無救分開后，我又回隱棠館大哭了一場。

　　一連好幾日也沒有踏進引魂渡和奈何橋一步，我怕自己見到他們兩個觸景生情，免不了又哭一遭，那可真是要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引魂渡和奈何橋去不了，這地府里可真沒有什么我能去的地方了。

　　我只能每天粘著離琴，可離琴也不是閑人，她每天也是要去閻王那兒當值的。

　　所以離琴不在時我就自己去藏書閣看書。

　　時間久了我發(fā)現(xiàn)，自己真不是塊讀書的料，到了藏書閣，不出三刻，定會睡得昏天黑地。

　　離琴還因此調(diào)笑說：“那藏書閣的地板竟是比床還舒服不成，讓人如此好睡?！蔽抑枪室馊⌒ξ遥膊粣?，只求她千萬別將這事告訴范無救，不然又要被他笑話。

　　她一口答應，不過卻有條件的，她要我背夠五十首詩文作為交換。

　　“好！”我想都沒想就滿口答應，心想著反正她也沒給我限定時間，我便背它個四五百年也不是不可的。

　　這日，我正在藏書閣打盹，離琴走了進來，說閻王有友人來，要我們都去見見，不能失了禮數(shù)。

　　一路上我就想，閻王這樣嚴肅冷面的人居然還有朋友，不由得對這人更加好奇。

　　進了閻王殿我一眼就看見了離琴口中的那人。

　　他實在是太顯眼了，一身白緞素衣，仙氣飄飄，地府里的人多著暗色衣衫，不是黑便是紫，就連我自己也是偏愛一身紅。

　　他在那一堆的暗色中顯眼的緊。

　　我走上前與他見禮，可就在眼神交匯的那一刻，我的心竟狠狠地揪痛了一下，但痛意轉(zhuǎn)瞬即逝。

　　待心中異樣消散，我這才將他的臉仔細看了一看，真干凈呀！衣服干凈，臉蛋干凈，一對雙鳳眸也干凈的不像話。

　　他長的可真好看，比我見過的所有男子都好看，雖說我也就只見過地府里的這些人，可心中莫名覺得，哪怕是加上人間天界那些自己沒見過的男子，他估計也是最好看的，范無救那張臉已經(jīng)讓我覺得俊朗不俗了，可同眼前這位比起來，遠遠不及。

　　他五官生的柔和卻不女氣，雖說那雙鳳眸有些秀氣，但奈何配了一對英姿颯爽的劍眉，頗有些少年朝氣的意思，一張仰月唇使得他不笑時也有著莫名的親和力，讓人忍不住想親近，挺直秀朗的鼻梁將它們銜接的天衣無縫，太標椎的臉蛋！

　　通身的溫潤清朗書生氣，不知不覺間就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走，絲毫沒有侵略性，就只站在那里，就讓人覺得他一定是正義的一方。

　　他開口，不急不慢道：“在下姜長亭，見過姑娘。”

　　聲音同自己幻想的一模一樣，清悅沉穩(wěn)，比閻王那張厚重駭人的嗓子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我是歸竹?！蔽翌h首回道。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歸竹，這名字很襯姑娘?！?p>　　只聽兩字就猜出了名字的來歷，且談吐不凡，一看就是飽讀詩書。

　　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大字不識，我對這樣滿腹經(jīng)綸的文化人毫無抵抗力，仰慕的不得了。

　　不過他倒是說錯了一件事，這名字很不襯我，不過是閻王胡亂取的罷了。

　　姜長亭在地府里住了下來，住在我的隔壁的自清居。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會時不時給我講些人間的奇人異事，也會給我講人間那些話本子里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故事，哪怕我有不懂的地方，問的問題出了丑，他也從來不會笑我。

　　我早就知道人間是極好的地方，待他說完后我就更向往了，想著等哪天范無救回來定要讓他偷偷帶我去人間玩一玩。

　　與長亭熟了之后我越來越愛跟著他，不為著別的，只因他身上清氣極重，每每與他一起時我身上的怨氣就會散去很多，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他也好找，人群中只他一人穿白衣，一眼就能找到。

　　我感覺得出來，他也喜歡我跟著他，或許他也覺得陰府寂寞，有我在他旁邊嘰嘰喳喳顯得熱鬧些吧。

　　于是我就日日去找他，給他講笑話，逗得他開心，我占他清氣便宜的時候也就不那么心虛了。

　　但有時候他總是會望著我出神，眼神和晏爺爺看那個茶杯的時候很像，晏爺爺是在想孟婆奶奶。那他呢？他又在想什么？又在透過我看誰呢？

　　這些疑慮我從不去深琢磨，我這個人最怕的就是用腦子，復雜的事我從來不費心去想，更不喜歡去揣測人心，那樣實在是太累了。

　　現(xiàn)如今對我來說最要緊的事就是去人間看看。

　　有的事是真禁不住想。

　　這日閻王叫我們?nèi)ラ愅醯钌套h事情，我以為又是什么抄錄冥案，整理冊檔那一類的雜事。

　　結(jié)果居然是遣我們?nèi)ト碎g辦差，這簡直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雖開心得心臟都要蹦出來，但在閻王面前我也不敢表現(xiàn)得太過放肆，只能心里默默消化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閻王要我去人間收服那些不愿到地府投胎的惡鬼怨靈，一般的小鬼范無救和謝必安就能收服，但遇上那些窮兇極惡的，他們兩個對付不了的就要我來了。

　　我是怨靈之主，只有我能收服得了他們，此去人間的不止我一人，長亭也一同去。

　　知道他也一同去我歡喜了好久，他對人間那么熟悉，最是知道那些好玩的去處了。

　　這次去的地方是凰都，天子腳下，人間最富庶繁華的都城。

　　謝必安前些日子受命在凰都建了一間茶舍，名為婆娑居，作為我們在人間的落腳地。

　　而我理所當然就是茶舍的老板了。

　　臨行前一晚，正當我在屋內(nèi)躊躇該如何去同晏爺爺和孟婆奶奶告別時，晏爺爺就先一步來到隱棠館。

　　他一進門依舊是笑嘻嘻的，也不惱我這幾日的疏遠，“丫頭，怎么這幾日也不來爺爺?shù)囊甓闪?，爺爺我是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連給你藏的好茶都差點兒就讓無救那小子騙走，給，帶上它，在人間想喝的時候也不會空想了?！甭牭竭@兒我再也忍不住了，撲進晏爺爺?shù)膽牙锖窟罂?，心底暗罵自己這是做的什么混賬事。

　　晏爺爺見我這樣，忙安慰著說道：“誒呦，丫頭，快別哭了，你看爺爺給你帶了什么?！闭f話間從袖中放出一只小獸。

　　那小獸長得很是奇怪，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獅尾，麒麟足。

　　晏爺爺看穿我的心思，解釋道：“這是諦聽，你別看這小東西長得奇怪，本事可大著呢，它最善讀人心，只要有七情六欲，絕逃不過它的耳朵，這可是你爺爺我賠著老臉特地從地藏菩薩那兒給你求來的，今后它便只聽你的了。”見了這，我便又歪在晏爺爺身上抹了半天淚，也為著自己這兩天的混賬事賠了半天罪。

　　離別這日，我與離琴抱在一塊兒哭了許久，竟突然生了一股不想去人間的沖動。

　　這還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分離的情緒，可真不好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