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庭內(nèi),到處張燈結(jié)彩,一片喜氣洋洋。
涼國王石拓端坐在上面,下方就是他的幾個兒子,大王子石遂,二王子石斛,三王子石蒙,石遂和石蒙她都見過,只有二王子石斛沒見過。
謝青禾目光打量一下,這個人就是王如玥的丈夫,聽說此人平時存在感極低,不似大王子暴虐,也不似石蒙高雅,完全就是個小透明的存在。可是觀他眉宇間卻暗含陰蟄,這人怕是和傳聞也不符。
或許是謝青禾的打量太過打眼,那石斛居然端起酒杯對著她遙遙敬了一杯,謝青禾亦端起來回敬。
“你認識他?”衛(wèi)璟微微低頭問她。
謝青禾搖頭,他們坐在石蒙的身后位置,對面就是石遂和石斛,彼此間的動作自然能看見。
此時,上方突然傳來一陣響動,謝青禾目光往上一移,頓時驚住,那個一身華服的女子,不正是石雅!
只見她眉目清冷,再不見往昔天真,她對著石拓行禮,被石拓一把拉住靠坐在他懷里,石雅臉上微微露出嬌羞,可是眼睛里卻無情無波。
直至她的目光對上謝青禾,身體一僵,卻在石拓的揉捏之下軟了下來,目光也隨之收回。
謝青禾亦然,她看向面前的酒杯,手指微微蜷縮。
阿雅。
想到那一日臨水會,她紅衣一舞斬斷情緣,謝青禾原以為她會嫁個良人,可是誰知道,她嫁得卻是涼州王,這個人的年紀足以做她的祖父!
上巳臨水會,她家破人亡,石雅斷情另嫁,想來她二人都沒有得到好的結(jié)果。
一只溫潤大手覆蓋住她冰冷的手上,“不要多想?!?p> 謝青禾抬起頭,看向眼前男子,他似乎總是看透她。
是了,臨水會那一日,他必然也是在附近的,對于她和石雅的那一舞曲怕是也知道的。
想到她用了后世歌曲博得名聲,有點別扭和心虛,微微掙脫他的大手:“無事。”
衛(wèi)璟收回手,搭在腰間的長劍之上。
石遂站起身,對著石拓拱手:“父王,兒臣今日給父王安排了個節(jié)目,父王一定歡喜?!?p> 石拓大笑:“哦?我兒準備了什么?快快呈上來!”
石遂滿臉橫肉,他雙手一拍。
不多時,幾個巨大的籠子被拉上來,里面站滿了漢人,衣不蔽體散發(fā)著惡臭,旁邊還有一個被黑布蒙起來的籠子,看不出是什么東西。
石遂拱手:“父王,這里是一百個‘兩腳羊’,我讓他們給父王表演一個節(jié)目!”
群臣發(fā)出微微響聲,卻在石遂的瞪目下重新寂靜。
他闊步走下去,掀開黑布,里面的東西一下子露出了,赫然是一只老虎!只見它圍著籠子,嘴角露出尖尖獠牙,目光直視石遂。
石遂大笑:“乖寶寶,這幾日餓慘了吧?今日阿父讓你吃個夠!”
啪啪,他拍掌,裝著漢人的籠子被打開,可是里面的人卻更加蜷縮起來。
石遂道:“今日你等若是表演得好,獲勝者可以獲得自由,若是輸了,呵呵,你們的下場就是給我的小寶貝做下酒菜!”
人群瑟瑟發(fā)抖,沒有一人發(fā)出聲音。
此時大殿內(nèi)很多漢臣臉上慘白一片,以王摯為最,他的雙手死死扣住在案桌上,目光冒著熊熊烈火,若不是一旁老父壓著,他怕是早已經(jīng)掀案而起。
石遂見到人群不動,臉色一變:“能給我父王表演,是你們修來的福氣,居然不知道珍惜,哼,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他對著手下示意,周圍的士兵手里拿著皮鞭,抽打這牢籠,一時間,慘叫聲連連。
一個男子受不住一下子跌坐出來,立刻被人拖著扔進了老虎籠子,還沒來得及尖叫,就被咬斷了脖子!
血腥味立刻充斥著整個大殿。
謝青禾臉色蒼白,她第一次見到如此慘無人道的方式,心中驚懼憤怒,她捏碎手中的杯子就要站起來,被衛(wèi)璟一把攬?。骸吧缘??!?p> 石拓站起來,眼中冒著嗜血的光芒:“好,好!”
石遂興奮起來:“快,下一個!快點!”
“慢!”
牢籠中,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
一個清瘦的小男孩從里面擠出來,他身體發(fā)抖,目光卻堅毅看著石遂。
“我若是殺了這只老虎,你放我們自由?!?p> 石遂先是一愣,轉(zhuǎn)而哈哈大笑起來:“你要殺了我的小寶貝?你能殺了我的小寶貝?笑死我了!”
周圍的羯族人也笑了起來,不自量力的黃毛小兒!
小男孩握緊拳頭,朗聲質(zhì)問:“你不要管我殺不殺得了它,只說會不會放我們自由!”
石遂瞪著巨大眼睛看著他,惡狠狠道看著牢籠里的人:“你若是真的殺了它,我會放你們自由;若是你沒有殺了它,就算是你死了,我也會把他們剁成肉醬喂給它吃!”
“好,一言為定!”小男孩跳出籠子。
不好!一點都不好!
謝青禾淚水已經(jīng)落下,她的身體被衛(wèi)璟牢牢困住,嘴也被捂上,她氣急一口咬了上去,血水順著咽喉下去,可是她的眼中只有那個瘦肉的小男孩。
阿謙,阿謙,我的弟弟!
“我不會讓他出事的,相信我?!?p> 衛(wèi)璟垂下頭,在她耳邊輕輕說,聲音不疾不徐,他的身上傳來清香,躥入她的鼻間。
“相信我?!?p> 謝青禾搖頭,那是我的弟弟,我誰也不能相信,我只相信我自己!
謝謙此刻已經(jīng)緩緩步入虎籠,他目光漸漸露出威怒,直視老虎的眼睛,老虎不自覺往后退了一步。
石遂一臉陰沉,他對著老虎怒道:“上!”
老虎也似乎感覺自己的威望被一個瘦弱的孩子挑釁,一個飛躍利爪拍向謝謙。
有的女眷已然尖叫起來,可是無數(shù)的羯族人卻歡呼起來,他們臉上均是帶著兇狠,似乎把男孩生吞活剝。
謝謙卻順地一滾躲過了老虎的利爪,老虎爪子拍在籠子上,木頭斷裂四處飛濺。
“吼!”老虎一爪未得手,這下子徹底怒了,它連連撲向謝謙,皆被他靈巧的躲過,不過身上也掛了彩,多處被抓傷,最深的一處是左肩,深可見骨。
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經(jīng)握住兩根尖尖的木屑,此時目光沉靜看著老虎。
在老虎一個飛躍之時,他不再躲避,反而迎了上去!
啊!
尖叫連連,可是,人們預(yù)想的血腥并未出現(xiàn),老虎撲在男孩的身上,男孩被壓在底下,半晌,他緩緩爬了出來。
他捂著右臂,那是被老虎爪子抓傷的地方。
“我贏了!”
他看向臉色能滴下水的石遂。
石遂并未發(fā)話,謝謙挺直脊梁:“我們自由了!”
自由了!那個籠子里的人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一下子躥出籠子。
“自由了,我們自由了!”
一群人哭得稀里嘩啦,臉上的污穢都被沖刷掉,這么多年受的苦楚似乎一下子能哭完。
“哼!”
石遂冷哼!
一群羯族人拿著長槍圍了上來,鋒利的槍頭指著這群人,謝謙怒道:“你說話不算話!”
石遂抬起頭,睥睨他:“你們剛剛不是已經(jīng)自由了?”
這算什么自由,他們不過是從籠子里出來而已!
石遂冷哼:“現(xiàn)在,給我回到籠子里去,否則,今天的晚宴我不介意多一道肉菜!”
“堂堂一個大王子,出爾反爾也不怕世人恥笑!”
謝青禾最終掰開衛(wèi)璟的手,站了出來。
嘩啦,一時間,整個王庭的目光都投向她。
她卻巍然而出,緩緩邁向那個瘦弱的男孩。眼中有著愧疚,欣慰,自責,更多的是自豪!
阿謙,對不起,阿姐來晚了,從今往后,阿姐再不丟下你一人!
謝謙臉上露出震驚,眼淚一下子落下,剛想開口,卻又生生止住,此時不是相認的時候。
“你是誰?”
“她是我的未婚妻子?!?p> 衛(wèi)璟一直跟在謝青禾身后,此刻上前一步護在她身前,看向石遂:“大王子,今日乃是涼國王上的壽宴,見血怕是不太好,不如今日。聽說大王子信奉佛祖,佛家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大王子何不網(wǎng)開一面,就當是為自己積點陰德?!?p> 石遂雙目打量他:“你就是三弟新得的什么文士?”
衛(wèi)璟道:“衛(wèi)某不才,得到三王子賞識。”
石蒙此刻也站了起來,對著石拓道:“父王,今日確實不宜見血,再說了,咱們王族也應(yīng)該講究信諾,不然偌大涼國無誠信如何治國?”
石拓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思考什么,石遂冷哼:“哼,咱們以武治國,誰若不服就打到他服為止!”
石拓下巴不自覺點點,石雅捂住肚子驚呼起來。
“愛妃?你怎么了?”
石雅靠在他懷里:“王上,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
石拓對于這個年輕的妃子還是比較滿意,此刻聽聞連忙招來太醫(yī),好在太醫(yī)就一直在大殿內(nèi),立刻上前把脈。
“恭喜王上,賀喜王上,雅妃這是懷了龍子!”
石拓驚喜:“當真!”
太醫(yī)連連點頭:“當真!”
石拓興奮跳了起來,他已經(jīng)五十有五,每每想要做些什么的時候,總感覺身體大不如前,可是如今雅妃有孕,不是正好說明他老當益壯嗎!
哈哈哈!
石雅靠在他懷里,撫摸著腹部:“王上,這些人不如就赦免了吧,一來為我們的孩子積福,二來顯示王上仁德,您說呢?”
石拓此刻心情自然高興,對于這個給他帶來男子尊嚴的妃子,更加寵愛,不就是幾只兩腳羊,有何不可赦免。
“我兒,把他們放了吧。”
“可……”石遂還想再說什么,卻在石拓逐漸瞇起的眼睛下嘴。
他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太過放肆,咬著牙命令:“放他們走!”
一時間,這些漢人激動的叫了起來,卻被謝謙攔住,低聲道:“快走!”
是啊,他們得快點離開,這些羯族人,萬一再反悔,再說這里是羯族人的王庭啊!
一行人互相攙扶著離開,謝青禾自然也隨著一起走了,她對著石雅的方向微微頷首,眼中是不可言喻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