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折騰之后和妶倒也沒了撥筍的好興致,和沉粼二人共同坐下來,開啟漆封,只見內(nèi)部信紙更是精美絕倫,密密麻麻地,以極其規(guī)整的楷字寫了兩頁多。
信中自言寺主原是沙漠金石商人,后糧隊為沙匪所劫,妻離子散,流落街頭,后經(jīng)一高僧點化遁入空門,更名阿摩訶,在迦古羅門了開始長達(dá)五百年的苦修化禪。言辭懇切,虔誠之情溢于字里行間,叫人聞之動容。與他手下那兩名信徒的兇狠暴戾迥然相反。
沉粼言道,那迦古羅,原是危戈不涅黑沙漠中的一片棄土,自古有不凈與背叛之咒,為修行志士多遺棄。迦古羅門教徒原誕生于翁神什伯雪山,后遭雪山守護(hù)氏族青瀛驅(qū)逐,后遷徙于迦古羅,也使得迦古羅之地自此成為行者、修士聚集之地。
信中的這位寺主對所謂的真神無比膜拜,自稱是迦古羅的信徒,五百年來只喝濁水只食粗沙,夜里躺在釘板上睡覺,凜冬一絲不掛地跪在雪地里祈禱,炎夏將身體埋在滾燙的黃沙中祈禱,其余的所有時間都在誦念古經(jīng)文,舉止驚奇,頗有些許苦行僧的味道。
他這一次的邀請了多位六界中聲名顯赫的人物,便是要講經(jīng)說法,度化世人。這位苦行多年的寺主有一套自成一脈的規(guī)矩,大多光怪陸離,令人難以理解,比如在他面前不能閉眼、不能做手指向下的手勢、做了噩夢一定要說出來等等,特意以大字附于信尾,提醒赴宴賓客遵守。
和妶想到危戈不涅還有另外一位惹不起的人物,便猶豫著這二者之間是否存有聯(lián)系,沉粼道:“肯定是有的。披拂想來珍重奇才怪才,像迦古羅門這般苦行的門徒更是得他看重,否則他們也不會在危戈不涅沙漠中有容身之地?!?p> 又道:“這位寺主看似普通。卻能請到商羊、方角、煦珩這樣的人物,盤踞迦古羅多年,想必也是個不簡單的角色。危險肯定是有的,可是如果能從他身上挖出一些東西來,倒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p> 這一封莫名其妙的請?zhí)腥嗣恢^腦,是福是禍,也只有去了才能知道。眼下零九六一案陷入泥潭,上清的事物倒也不多,額外的旅行或許能提供意外的驚喜。
再棘手也沒有零九六的事棘手,和妶將此事回稟巨魄,翌日巨魄言道:“本神已稟告陛下,陛下尚有些許疑慮,命你以傷情的名義查探真相,挖掘此次宴會的隱情。能做到吧?”
和妶微微福了個禮,垂眸道:“陛下托付,和妶必定竭盡全力?!?p> 巨魄道:“便叫泓一仙上同去,如何?此去深入不毛之地,相互之間倒也好也個照應(yīng)?!?p> 和妶道:“那寺主信箋只說來客多多益善,想來泓一仙上同去也是無礙的。只是同行的人多了,來往不免招搖,反而更不利于行動。況且零九六出沒不定,上清也要留人照應(yīng),和妶便不麻煩泓一仙上了?!?p> 巨魄嘆道:“你說得也在理,珍重,一定要萬事小心?!?p> 和妶議事畢,天色已大暗,回到殿中,偏生得擬蕪也不在,殿中漆黑一片。
她本筋骨疲乏,精神也便渙散些,正摸索著蠟燭的時候,忽然一雙手無聲無息地伸過來,倏地扣住她的咽喉,隨即力道游走,脅下兩處大穴遭封。
這幾下猝起不意,電光火石發(fā)生在一瞬間,和妶大驚之下招架不得,立時被制住。
她冷汗涔涔,渾身力道更猶如被缷盡般,黑暗中只覺一雙手從背后撫上自己的肩頭,隨即溫?zé)岬臍庀⒋蛟诙?,“你推了泓一同行,是想跟我單獨相處??p> 和妶頓察身后何人,又驚又怒,奈何周身動彈不得,嗔道:“你做什么!”
那雙手的主人變本加厲,撩撥著她的發(fā)絲,動聽的嗓音娓娓傳來:“我真沒想到,你竟這般傾心于我,當(dāng)真是我的錯?!闭f著將她打橫抱起,向內(nèi)殿走去。薄霧般的月光灑下來,迷離又夢幻。
眼見離床榻越來越近,和妶驀地氣息一窒,身體僵直,偏生又反抗不得,“你放開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沉粼將女子輕輕放在錦榻之上,莞爾一笑,俯身落下數(shù)吻,“告訴我,你去匣子窨究竟想干什么?”
和妶別過頭去,小聲道:“也沒什么,陛下的旨意罷了,你……你不能這般待我,快放開我……”
沉粼那沙啞又黯淡的嗓音在她耳邊沉吟道:“陛下的旨意?你倒還真是陛下的忠臣。陛下叫你殺了涂雅擬蕪,你怎么沒有?”
和妶一時語塞,見男子伏身單手一揮,簾幕立即落下,二人共處在這狹小的床榻上,一絲月光也透不見。她退無可退,盯著對方眸子里涌動的情緒,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動。
這至純的黑暗總令人感到莫名的心安,仿佛隔絕了萬物的神秘、連橫在兩人生命之間的那堵墻也溶解了。她避過頭去掩飾臉上的異樣,輕聲道:“你先放開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
男子?;蟮捻娱W過一絲流光,剛要開口,門外忽地傳來兩聲敲門聲:“和妶姑娘?你可在?你可已經(jīng)睡下了?”
沉粼臉上分明不悅,和妶倏地一驚,聽得是醒復(fù)的聲音,叫道:“姑娘,有何事嗎?”
“聽得明日姑娘即將遠(yuǎn)行,醒復(fù)特地備了幾碟小菜、一壺好酒為姑娘送行?!?p> 和妶極力透過簾幕的縫隙望向窗外,沉粼捏起她的下頜,威脅的口吻絲絲入扣:“說,你已經(jīng)睡下了?!?p> 和妶瞪了他一眼,怒火中燒卻又無可奈何。后者長眼瀲滟,毫無血色的指骨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和妶想到這幅衣衫凌亂的場景,叫醒復(fù)看見必然引起麻煩,只得道:“姑娘的好意,我便心領(lǐng)了。只是我已睡下,恐怕害姑娘白跑一趟了。”
“哦,”外面的聲音悶悶的,“打擾姑娘安枕,真是醒復(fù)的罪過。醒復(fù)這便告辭了?!敝宦犇_步聲漸行漸遠(yuǎn),人已走了。
和妶松了一口氣,對上面前那雙玩味的眸子,賭氣道:“你再不放開我,我便咬舌自盡?!?p> 沉粼若有所思:“哦?咬舌嗎?這好像是你現(xiàn)在唯一能自盡的方法了。”又笑道:“其實叫醒復(fù)姑娘欣賞一下咱們的關(guān)系,倒也沒什么不好。”
和妶見他這一副吃軟不吃硬的嘴臉,柔聲道:“你知道么?我不叫泓一跟著我,其實是別有目的的?!?p> 他似乎來了興致:“嗯?什么目的?”
和妶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盡量顯得沉穩(wěn)、神秘,“其實零九六就藏在紅字小隊中,巨魄叫泓一跟著我,是怕我就是零九六派來的細(xì)作,時時刻刻監(jiān)視我的行蹤。所以,我便舌燦蓮花,想法兒把他甩掉了。”
這一番胡謅和妶自己都覺得無邊無際,不想沉粼卻仔細(xì)地傾聽著,頗為震驚地道:“原來如此,我終于知道了?!?p> 和妶驚訝地瞪大眼睛,這般謊話他也信得?
忽地剔透的指尖搭在和妶雙唇之上,口吻聽不出情緒,“和妶姑娘,你可真是不乖?!?p> 和妶只覺雙唇麻麻的,宛若觸電般,“誰叫你,你……”
對方側(cè)身翻下床榻,為她輕輕蓋好被子,柔聲道:“好好休息,明早我來叫你,與你同去?!?p> 和妶沒想到這人就此作罷,一恍神間對上他那雙澄澈的眼,竟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好?!?p> 沉粼微微一笑,復(fù)又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隨即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