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妶吐了吐舌頭,見這醉漢越說越?jīng)]邊兒,便欲尋個由頭脫身。
奈何這位況亞仙上平日里一副冷淡的模樣,酒一上頭嘴里便滔滔不絕:“這位仙上!請留步!……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她是誰嗎?”
他擋在和妶面前一臉激動,和妶拗不過,只得道:“那你說是誰?”
他嘿嘿笑了一聲,兩條眉毛低低地壓了下去,做出一副神秘至極的模樣:“她便是寺主的愛妻!”
和妶未曾聽過如此傳言,一驚之下剛要細(xì)問,江杳忽地攔在二人中間,手里恭恭敬敬地遞過一杯酒,“和妶姑娘,寺主大人請您過去一敘?!?p> 況亞見有人搭訕悻悻走開,逢人又開始講起他手里那幅古畫。和妶一愣,此時的江杳眉目柔和得沒有一絲棱角,禮數(shù)周到,全然不復(fù)那日送請?zhí)麜r那般囂張氣焰。
她順著江杳手掌方向望去,只見寺主褶皺的臉皮上平靜如水,目光灼灼,正等著自己走過來。
和妶微微致意:“也好,在下也正想拜訪寺主?!?p> 寺主見和妶往這邊走來,好似早就預(yù)料到她的疑惑,道:“和妶姑娘,安好。之前未曾有幸得見姑娘芳容,此番冒然相邀,還望姑娘海涵?!?p> 她此時與這寺主不過咫尺之距,聞得其身環(huán)繞裊裊檀香,手臂、臉頰黝黑粗糙,想來是多年苦修之故。念及此處,忽想起此行目的,便道:“得蒙寺主賜宴,在下不勝惶恐?!?p> 頓了一頓,心想到這寺主目光濁然有清透之意,經(jīng)幾百年的風(fēng)刀霜劍儼然已活成了人精,眼下敵友難辨,隱瞞反而弄巧成拙,不如直言相問來得誠懇。
她拿定主意,道:“在下聞得寺主潛心于修行之道,不理俗世,可實不相瞞,在下與在下的朋友現(xiàn)下被一極棘手之事所困,苦無進(jìn)展,若寺主能給予點撥,當(dāng)真是感激不盡?!?p> 她這番話說得留有余地,既免了刺探之嫌,又撇清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那寺主眼中一絲精光閃爍,道:“老朽雖避于荒野,外界之事,倒也有所耳聞。和妶姑娘從上清而來,想必是問近來接連不斷的兇事?”
和妶也不掩飾,直言道:“正是。那位零九六,確是叫人傷破了腦筋?!?p> 寺主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極其復(fù)雜的神情,那神情一閃而過,似乎不愿為旁人所看清?!坝幸蛴泄?,有人前世種下了惡因,今生當(dāng)然要有人承擔(dān)惡果。”
和妶點點頭,“您也認(rèn)為兇手是為了復(fù)仇?”
寺主慨然嘆道:“因因果果,老朽又從何而知?世人總是不經(jīng)意間種下惡果而不自知,就如同我曾與姑娘有過一面之緣,而姑娘此刻也是渾然不知。”
和妶極其詫異,自己近來為零九六一事忙昏了頭,又何時能見過迦古羅這老修士?正欲開口細(xì)問,一旁靜立的江杳一雙蛇芯子般的手朝和妶小臂伸過來,鋒利的指甲可觸肉出血。
便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一只酒杯橫空飛來,“啪”地一聲打斷了江杳中指上的半截指甲。眾人忽聞異響俱是一驚,循著酒杯望去,沉粼清白的面容正朝這邊似笑非笑。江杳一陣吃痛便要發(fā)作,瞥了一眼寺主的臉色,又生生憋了回去。
魚隱上神探出個腦袋醉醺醺地說道:“對不住了!對不住了!酒后糊涂一時脫杯,還請原諒還請原諒!”
眾人見只是一場意外,便又各自亂語。江杳吃了個啞巴虧,心中惱怒卻又發(fā)作不得,只得憤憤退了出去。和妶斂起目光正想繼續(xù)方才的言談,卻見寺主死死盯著一個人———那人唇邊的還舉著半杯清酒,臉上帶著些許散漫的淺笑,正是沉粼。
片刻的寂寞,和妶能感到二人的目光一定交流了很多東西,外人卻難以讀懂。宴會依舊紛擾繁華,沉粼從矮桌上跳下來,順手拿起桌邊的兩杯熱酒,向這邊走來。他一杯遞給了和妶,將另一杯送到寺主面前,輕笑道:“大人,不來一杯嗎?”
寺主隱藏了臉上過多的情緒,只淡淡道:“貴客美意,老朽心領(lǐng)。只老朽苦行幾百年,從來滴酒不沾、葷腥不碰,清心寡欲,如此而已。”
“那當(dāng)真是可惜,”沉粼不動聲色地牽起和妶的手,“我與和妶姑娘向來都是豪飲之人,這般不能與寺主痛飲,還要因為瑣事煩擾寺主,實為失禮。”
和妶聽出沉粼弦外之音,但那寺主似乎并未絲毫動怒,只道:“公子以指力輕而易舉打掉酒杯的功夫,今日一見,也算是老朽大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