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復搬來了芳汀與和妶同住,緣由是上清正處于危緊之秋,她與眾人住在一起也好相互照應。和妶知道她搬過來是為了某位沉姓公子,表面上既不拒絕也不答應,住與不住也只能由得她了。
事情果如木客所說,這幾日來不斷有六界列位仙上前來祝拜天后壽誕,大包小包的禮物弄得到處都是,許多遠道而來的仙僚就此住了下來,靜待壽宴正日。
木客清點各路仙僚送來壽禮,除了寥寥幾個后生送的禮物還算用心,其余人等都是臨時置辦了些仙桃仙丹,潦潦草率之物,粗鄙不堪,怎能送與天后娘娘?不禁更令人懷疑其居心。
和妶深知紙包不住火的道理,可如今上清可用之神被零九六殺了個七七八八,剩下一個稍有名望的紫薇星君又是個庸庸碌碌之徒,難堪大任,情勢每況愈下,棘手得緊。
和妶向沉粼傾訴道:“原是我的疏忽。我若能早點查知天后娘娘在這個時候還有個壽誕,現(xiàn)在也不是這般處境?!?p> 沉粼方從一仙友的寒暄中抽身,灌了一大口茶,道:“你莫要自責。前段日子我們一直忙著青瀛的事,誰能想到還有這么一出?只是帝后走得突然,叫人措手不及,我這幾日一直琢磨著帝后為何會無緣無故第失蹤,現(xiàn)在想來,可能與噩巔之上、銅錢紅線中的那張罪契有很大干系?!?p> 和妶猛聽得這個字眼一驚,旋即反應過來,“這個無妨。前幾日我還叫木客到噩巔上去看過,泓一仙上守著帝后的罪契,暫時無恙?!?p> 正說著話,一仙童走進來,呈上一張名帖,上面寫著“蒼梧后生獻海率門下弟子恭祝天后娘娘壽比長天”。和妶見這名帖以金線鑲邊,點綴不俗,道:“獻海,又是個什么人物?”
當即把木客喚到跟前,木客解釋道:“姑娘不知這位獻海神尼?哦,這位師太常年在蒼梧山閉關修煉,似是鉆研曜術之道,這次竟也破例前來赴宴,當真奇事?!?p> 醒復這時剛好進來,插口道:“恐怕來者不善——”
和妶又將那張名帖反復細讀三遍,疑道:“該不會是走露了什么風聲吧?我這也納悶,這次天后娘娘的壽宴來客也忒多了些?!?p> 木客帶著哭腔顫道:“沉粼公子最是智慧,好歹想個法子才好!如今上清一個主心骨都沒有,帝后失蹤的消息若是真?zhèn)髁顺鋈ィ綍r候我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此時又有仙童源源不斷地送上幾張名帖,分別是以黑面金紙裝點,乃是出自冥荒眾神之手,各個祝天后娘娘洪福齊天。和妶一陣心亂如麻,冥荒這種地方她只在玄股鬼母一事中去過一次,此番來了許多黑面閻羅,帝后又偏巧不在,豈不是把人往絲路上逼?
沉粼嗔笑道:“若是零九六混在其中,便有的瞧了。”
幾人與紫薇星君碰了個面,見上清之境零零散散地站滿了前來賀壽的仙眾,均是一副左顧右盼魂不守舍的模樣。見面之時,假意問候,實則早有約定,顯是成竹在胸。
和妶心里咯噔一聲,帝后失蹤的消息決計是走露無疑。
木客顫顫道:“這些人不會是假借拜壽的名義興師問罪的吧?”
醒復低聲啐了一口,“別亂說,可不能自己慌了手腳?!?p> 和妶等人剛把蒼梧山的獻海等人迎進內殿,賓主方才寒暄幾句,只聽得外面鑼鼓大作,人生如沸,原是冥荒的怙惡、怙劫、怙難齊至。上清眾神與這三個混世魔王素無交集,三怙倒也不肯自討苦吃,也不到正殿來拜訪主人,自顧自地往后殿去了。
這三兄弟都是冥荒焚主的兒子,名字雖叫得響亮,卻都是喪盡天德的惡名。六界之中,上清獨大,冥荒次之,此番冥荒三子齊至,禮實在是過了,可知這些人心里都打些什么算盤。
沉粼冷笑道:“這是什么意思?把上清團團包圍嗎?”
紫薇星君捏緊了拳頭,“即便帝座雖不在,這些人也休想翻了天。零九六縱然難對付,還由不得這些人撒野!”
他雖嘴上剛強,心下卻著實沒著落。前面天后過的多少個壽誕也不見這些捧場的人,今日齊聚此處,想打發(fā)這些黑面神可不大容易。
和妶瞧著這些生面孔私下里互傳顏色,更有甚者擁在一團大肆談話,哪里有半分祝壽的影子,卻更像是強闖宅邸的匪徒。如此這般陣勢,若不鬧出點翻天覆地的動靜來,又怎么善罷甘休?
少時木客匆匆忙忙地跑進來,“緬巫族的玹璟仙上過來了,和妶姑娘要不要出去寒暄幾句?”
“玹璟?”和妶一驚,“緬巫族還有這一號人物?”
原來泓一被困在噩巔之后,緬巫族的領頭人暫定成了族中一位長老,便是這位玹璟仙上。只聞此人手段較泓一為強悍,且精于毒蟲毒藥之道,乃是個軟硬不吃的主兒。
當下不及多說,和妶等人來到正殿,這位玹璟君卻已自己落了座了。紫薇星君和他客套幾句,那人表面上言辭恭敬、禮數(shù)到位,只是談吐間一旦涉及恩主泓一之事,總是有意無意帶過,如同緬巫什么奇恥大辱一般。
沉粼道:“玹璟君遠道而來當真辛苦,可是為天后娘娘祝壽?”
如此明顯之事對方還要問出來,玹璟倒是一愣,隨即道:“那是自然。今日上清仙眾又有哪一個不是為了天后娘娘的壽辰?”
沉粼一笑,走到緬巫面前,用把折扇挑了挑一弟子口袋,“泓一信主掌權之時,上清與緬巫也算是并肩作戰(zhàn)了。今日玹璟君若是前來祝壽,何以緬巫信徒不帶信物零陵香,反而腰囊脹鼓,暗藏兵器?”
說著那弟子身上的兵刃應聲落地,白花花擦得锃亮的鋼刀刺人眼。眾仙驚呼一聲,退后兩步,拳頭卻已暗暗握緊了。
玹璟淡淡看了一眼那把雪花鋼刀,徐徐道:“沉粼君原是誤會緬巫了。聽聞上清受一個叫零九六的殺手之禍,無能為力,節(jié)節(jié)敗退。今日我等前來上清祝壽,卻有保衛(wèi)天后之責,故而這才攜了武器?!?p> 和妶聽這話里帶刺,明晃晃地譏諷上清眾神無能。醒復眉頭一皺,在她身邊耳語道:“這玹璟君也忒輕慢,我們抓不到零九六,他就能了?”
和妶瞧著緬巫族怕是也要在這場動亂中分一杯羹,此番兵刃在手,顯然是有備而來。從前念著緬巫和上清的關系,本還奢望著緬巫能站在上清這邊,此時看來兵戎相見不可。
想到此處,和妶悄悄捏了個訣,把沉粼所贈那雙木劍放小,掛在脖子上防身。那雙木劍總歸逼退過披拂,若真打起來總不至于毫無還手之力。
只聽沉粼悠悠道:“這么說,這兵刃,玹璟君是執(zhí)意不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