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說,難不成是程門的人下了手?”林守塵皺眉道。
“先救人要緊。治療季寒的解藥,你那里還有沒有多余的?”
“沒了。你能配出藥方嗎?”
卓贊無奈地搖搖頭,“暫時不行。這里荒郊野嶺的,沒有專門的用具,鷹灘的地勢險惡,土壤特殊,鮮少有藥材能生長于此。再者,這毒看起來極其復雜,又出自程門,我沒信心能配出。”
眼下情況有些棘手,季寒只是站在一旁,病人,她不會治,趕路也要時沁帶著自己。她覺得自己才應該是躺在地上中著毒的那個人,死了一了百了,不必再拖累他們。
如果能做些什么就好了……只要她可以去做……
“這么說,今天還是要設(shè)法進去?!绷质貕m嘆了口氣,走去一邊,在一塊巖石上坐下,將劍抽出平放在雙膝上,又拿出劍布和油,開始擦拭。
季寒連忙湊上前去,關(guān)切問道:“你……你要去嗎?”
“嗯?!?p> 時沁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噗嗤笑道:“丫頭,你跟著我們吧。這家伙身手不錯,你不用擔心?!?p> 季寒一時語塞。想要去幫忙的火熱心思也被這番話澆了個透涼。是啊,林守塵的武功高,自己要是跟去,說不定連個墻都翻不進去。于是她勉笑道:“這樣啊。好吧,那我就放心啦?!?p> 擦劍的動作微微停滯,林守塵抬起眉頭,督了一眼季寒,復又低了下去,默不作聲。
經(jīng)過對老人病狀以及傷口的反復查看后,卓贊雙手放在膝蓋上,撐著身體站了起來,活動了幾下長時間跪蹲而發(fā)麻的腿腳,“怎么說呢,這毒也未有我原先想象的那樣糟糕,目前而言,我可以暫時延緩他的毒勢,但前提是,你們要先幫我找到幾味藥材。”
時沁問道:“可你方才不是說,這里鮮少有藥材生長么?”
“還是有的,只是少,你們能不能找得到另當別論,關(guān)鍵是你們能不能采得到。”
“很難采么?”時沁忍不住活動了幾下手腕。
“很難,懸崖峭壁,跟靈芝差不多難采,這也就是我真正想問的。”說著,卓贊又轉(zhuǎn)過頭,對林守塵道:“林兄,你確定要在這個老人身上耗費精力時間?如果真的要救他,計劃就要耽擱,甚至還要出現(xiàn)變動。就像你今晚需要貿(mào)然進鎮(zhèn),如果不小心打草驚蛇呢?再者,藥材也很難取到,就算找到了,也不容易采到?!?p> 林守塵不說話,仍舊擦著劍,只是目光復雜,落在卓贊身上。
卓贊繼續(xù)道:“代價太大,你沒必要在這個垂死之人上面浪費時間?!?p> “你們負責他,我現(xiàn)在去鷹灘。里面有我的人,我可以設(shè)法聯(lián)系上?!?p> 林守塵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讓人無法違抗。
“好吧,既然如此?!弊抠澛柫寺柤?,無奈笑道:“那我恭敬不如從命。時沁,季寒,你們先過來,我把藥材的樣子畫給你們看?!?p> 時沁和季寒聞聲走了過去。季寒稍稍回頭,余光瞄向他。林守塵將擦劍的布扔在了一邊,手握住了劍柄,站起身,隨手挽了幾個劍花。季寒暗自在心里贊嘆,真是漂亮利落。
“你們一定要記住啊,這些植物的樣子?!弊抠澱J真囑咐道:“決不能出一點錯的?!?p> 時沁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腦瓜道:“小寒不是有可以記錄的東西嗎?叫什么……相……相……呃……相機?”
“嗯。”季寒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就在昨日,他們在一家飯館里用午飯的時候,一個小二趁著人多嘈雜偷偷遞給林守塵的——話說這些人真是會安插眼線啊,真是無處不有,無時不在啊。
于是,季寒用手機拍下了三味藥材的模樣,順帶注意了一下電量,提醒道:“電量只剩百分之……呃呃,六十三,要省著些用,一會兒可能不能一直打開來看?!?p> “六十三?什么意思?”
“就是大概……壽命快要耗盡的意思,這個東西也不是可以一直用的,就像你們的墨水,嘛,也是會用完的。用完之后就只能扔掉了?!奔竞氡M辦法解釋,盡管她知道,就算手機電量耗完她也不會扔掉,她會一直一直,帶在身邊。
卓贊輕笑道:“這么個好東西,可惜了,你們那邊的人,真是奢靡?!?p> 真的不是我們奢靡而是你們太落后了啊喂,你們哪怕能發(fā)明出電呢我也不至于為電量這么犯愁啊。季寒覺得,有點絕望,自己跟這個世界,到底還是有些代溝。雖然語言與歷史與自己那邊有些驚人的相似外,她覺著也沒什么了,一想到這還是個冷兵器時代,就不由得更加絕望了。、
早知道偷把槍自殺了,不光現(xiàn)在能多把武器,還能在“死”前再叛逆一把。
算了,自己還是要做個遵紀守法的好孩子的,就算到了另一個世界,有些東西也還是不能舍棄啊。
“那出發(fā)吧?!奔竞疀Q定不加過多解釋,先辦事情要緊。什么要緊都不如人命要緊。
鷹灘漸漸進入了夜晚,一輪明月漸漸從海平面上升起。季寒迫不得已打開了手電筒,讓時沁走在自己前面,好讓兩人都能瞧得清腳下的路。畢竟離她們右邊不到五米處,就是懸崖。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
秋風蕭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漢燦爛,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p> 不敢相信,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能夠完整地在心里默念完了這首詩。盡管上一次背誦這首詩的時候她還是初中,還是個真正的小丫頭。、
那時的她不必像現(xiàn)在這樣,切實體會到了這首詩所描寫的環(huán)境。她不喜歡蕭瑟秋風,不喜歡豐茂百草,她想要一個暖暖的被窩。
可是,那位老人,那個爺爺還性命垂危,她又怎么能貪圖安逸?想到這兒,她腳下的步伐又堅定了幾分,一邊走,一邊將這首詩輕聲地念了出來。
前面的時沁并不知曉身后的這個看起來瘦弱憨笨的小丫頭,在心里經(jīng)歷了一番復雜痛苦且溫暖堅定的掙扎。她只是做賊做慣了,耳朵被訓練得很是靈敏,因而聽到季寒所吟誦的詩句。
等到季寒念完,她回過頭,輕笑一聲道:“你怎么跟那家伙似的,吟風弄月,咦,弄得我一身雞皮疙瘩?!?p> “哈哈,哪里啦。這不是我寫的詩,只不過我們那里上學時,強制要求背的。不過這詩很好,也許就算老師不罰抄,我也是喜歡背下來的?!?p> “我是聽不懂這些個詩啊詞啊什么的,也不愿聽。我——誒?你瞧,那是不是他說的,長得像雞爪的東西?”
季寒也循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手電筒的燈光射向前方,一時間不知該哭該笑。
笑,因為要找到了。就在前方不遠處,走個十幾步就能到。
哭,因為前方已是死路,這藥材是沿著陡峭的巖壁生長的,蜿蜒之上,枝葉繁茂,像是未曾經(jīng)歷過落葉紛紛的秋季。她們有預感,接下來要找的藥材,都在這死路,之下。
時沁力氣很大,走上前去,一把將整株植物連根拔起,看的季寒目瞪口呆。
“有件事情不是當不當……”
“說!”時沁正想辦法將這株半人高的藥材收進背著的麻袋里。
“那個……”季寒顫顫巍巍地指著對面的巖壁,道:“剩下的藥材,貌似都在那兒了?!?p> “什么?”
時沁立刻停了手中的動作,望向?qū)γ妫f米的懸崖,像是一汪深潭,深潭對岸,是一面高墻般的巖壁看,壁面光滑,卻生長著各種各樣的綠草。
“……”
“……”
思考半晌,時沁終于艱難地問道:“有藤蔓么這附近?”
季寒同樣艱難地搖了搖頭,回答道:“一路走來,沒有,只有木頭和落葉,還有我身上的麻袋?!?p> “嘖……”
“或者!”季寒忽然道,“咱們可以把外衣脫下來,再把它們系起來,這樣不就也算是一條‘藤蔓’了?”
“……小寒?!睍r沁拍了拍季寒的肩膀,鄭重道:“你比我想象得聰明些?!?p> “所以說我在你們眼里是有多弱啊……”季寒憤懣不平地脫著外袍,朝時沁道。
“哎呀其實也還好了……怎么說呢……因為你平日里不怎么表現(xiàn)嘛,又沒有武功的樣子……且慢,你會武功嗎?”
季寒老實道:“不會啊?!?p> “嗯,那就對了。”
“對個頭啊
談話間,兩件外袍已經(jīng)被時沁緊緊系在了一起。時沁走向前去,微微彎下腰,右手掂著“藤蔓”,隨即竟是當做鞭子揮舞了起來,像是無數(shù)條金蛇圍繞著她狂舞。寂靜的夜里,對面的巖壁上響起了植物被斬斷根莖的聲音。
許多植物紛紛落下,時沁攻勢一轉(zhuǎn),收住起舞的“長鞭”,將其放在了地上。季寒向前一看,鋪在地上的衣服里,竟已經(jīng)裹了她們所要尋找的全部藥材。
“你你你……”
“好啦。”時沁搭住她的肩膀,聲音有些疲軟,“扶我回去,還有,掂著這些個見鬼的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