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天剛蒙蒙亮。
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機場員工通道處,熄火的車子,昏暗的車廂,沒有一點氣息。
時間到了五點半,陸陸續(xù)續(xù)有穿著空姐制服的人在門口下車,三三兩兩結伴,畫著精致的妝。
高跟鞋在水泥路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又過了一刻鐘的時間,天空亮了許多,停車場的車子也陸續(xù)變多,不少穿著藍黑色制度的人走進通道,肩膀上扛著三道杠。
泰古在車內坐正,戴上眼睛仔細看著通道,又過了幾分鐘,一輛白色的車子緩緩進入停車場,看著熟悉的尾號泰古緊緊觀察著車輛的行動路線。
昨晚的機票沒有最終成行,她下載了一個時下最流行的飛行軟件,可以查到每個航司的航班信息及機務組人員個人資料,最終查到了凌澤汐起飛的機場。
車子在她后面的停車區(qū)停好,如果要進入公司一定會路過自己的車旁,泰古解開安全帶時刻注意著側后方的動態(tài),手指緊張的握緊車門像一個百米沖刺的運動員。
倒車鏡里,凌澤汐從車子里出來,彎腰打開后車門拖出箱子,拎出制服外套。關上車門把帽子放在車頂,對著窗戶系好領帶又穿上制服才夾著帽子走近。四道杠的肩標彰顯著過人的實力。
高大的身材穿著制服別有一番滋味,垂落的褲管熨帖的顯示出修長的腿,腳下踩著的皮鞋也如照片中擦的光亮照人。
三,二,一,泰古心中暗數。拉開車門正好擋住凌澤汐的去路??粗矍巴蝗怀霈F的人,凌澤汐挑眉深感意外。
“你怎么來了”戴上帽子,把皮箱豎在腳邊,脖子上的領帶還是有些緊,扯了扯邊緣。
泰古看著他手上也沒個準頭,左右一扯,領帶又是歪的,湊近了兩步伸出白凈的手踮起腳尖想要幫忙。
“不必了”伸出的手被阻擋了下,張開的手緩緩的收回有些落寞。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沒有面對他之前,泰古一肚子的話要說,也打了許多的腹稿,只不過見到他的那一刻,就只剩下這干巴巴的一句。
“看來你是想起我了”手上有些不聽使喚,領帶怎么也系不好,索性拆下來握在手里。
“我真的不是估計忽視你,或者可以說是逃避你,五年的時間你變了好多,頭發(fā)變長了,人也強壯了,甚至身高也不一樣了,完全變了一個人”
泰古看著他的外表慢慢與那個曾經的少年重疊在一起,感嘆現在的變化,也在回憶那時的絢爛時光。
五年前,他還是個19歲少年,剃著寸頭很青春很硬朗的模樣,身材比現在單薄像根竹竿,少年感十足,皮膚比現在黑好多。而那時的自己也只是他現在的年齡。
“所以呢?”
“所以,所以我就沒認出你來,真的”泰古瞪著大眼睛,里面寫滿了真誠。
“還有其他要說的嗎?”
“什么”
“為什么扔下我自己悄悄的先走”
“這個,這個”言詞間變得猶豫,結結巴巴的態(tài)度在凌澤汐看來很不爽。
看看時間還有5分鐘到了集合時間“我要遲到了”
“???哦”
連忙退了一步把路讓出來,看著他拖著箱子錯身而去。當年的男孩變大高大了,肩膀更為寬闊,特別是肩上的四條杠,迷人。
看著人漸漸走進通道,泰古猶豫片刻還是追了上去問道“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們需要好好聊聊”
“聊什么,你打算坦誠了?”
“你不要這么咄咄逼人”原來他可不是這樣的,泰古噘嘴
“周四,我周四下午回來”凌澤汐猶豫了一會才回答,他不忍心看著那個瞪大眼睛氣鼓鼓的人落出失落的表情。
“幾點”
“自己查”
身影沒入通道,泰古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大大的鬼臉。轉身時臉上卻帶著明媚的笑,臭小子,肯與自己對話就好。
凌澤汐在通道入口轉彎處停留兩秒又轉身回望入口處,果然是個冷淡的家伙,已然轉身離開了,嘴上嘟囔著沒誠意臉色卻也輕松了幾分。
想起自己和泰古的相知相遇,就算現在每一幀畫面都像是刻在腦海中一樣,讓人無法忘懷。
那是19歲的一個夏日,澳洲街頭露天咖啡座。剛剛在家里吃了藤條炒肉,見到泰古時眉角還掛著傷。
因為想參軍當飛行員被拒絕絕食了好久,憑借快餓死的堅持最終獲得了成為民航駕駛員的機會。只不過離開家時,還是與父親爆發(fā)了戰(zhàn)爭。父親是一個很強硬的人,不容人拒絕,沒有選擇他決定的商科也算是大逆不道的一種。
凌澤汐那時很瘦,剛學飛又很苦,被曬的黑黑的,澳洲的飛行學校很嚴格,而且對待不同膚色的人有不同的態(tài)度。
黃色皮膚的人會遭遇最苛刻的要求,練習飛行時會被罵,會被追加體力勞動,會遇到不公正的待遇。他明明在各個方面都很優(yōu)秀,為什么還是有這種偏見。年少氣盛,心里自然不痛快。
看著群體面對不公正的待遇,他開始變得猶豫,猶豫自己向往的天空是不是真的那么自由,藍天下有多少烏云,學飛究竟是不是正確的選擇。烈日灼熱的烤在身上發(fā)燙,也沒有烤熱他變冷的心。
咖啡里的冰塊完全融化,口感變得差勁時,前方落座一位瘦瘦小小的女生,淺黃色的頭發(fā)帶著張揚,本就白皙的皮膚對比下來整個人像吸血鬼一樣白的不真實,凌澤汐看著眼暈。
烈日下大家都在空調房內享受清涼,偌大的露天咖啡桌只有他們兩個怪人??赡苁悄w色看著親切,兩人稀里糊涂的進行了最開始的交談。
都把對方當做漂流瓶一樣的存在,肆無忌憚的訴說最近的遭遇。凌澤汐說了最近的選擇讓他被挫敗感籠罩,金女士則主動談到了工作壓力大很大,感情又很不順遂,每天像活在監(jiān)控下一樣,膽戰(zhàn)心驚。
生病的人在一起只會更容易傳染加重,從咖啡館到酒吧兩人一醉方休。在酒精的刺激下,還結伴去了當地著名的紋身館,泰古突破自己選擇了人生中第一個紋身圖案雙魚座,而凌澤汐選擇了一個簡易飛機的圖案。
酒精可能會讓人麻痹,但酒精更會讓人變得真實。
泰古希望自己能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選擇把紋身落在耳后;而凌澤汐則選擇飛行之夢不死,左胸口心臟不停,飛行不死。
“我們逃跑吧,逃離這個吃人的世界”
海邊,海浪伴著大風不停呼嘯,酒意被風吹散,眼神不再混沌迷離。泰古看著遠處的燈塔忽然提議。
“你想的可真簡單”凌澤汐躺在沙灘上,聞著大海的咸濕味。
“你就沒想過抗爭嗎?你父親不讓你參軍,你可以跑遠一點實現你的夢想,為什么不敢嘗試”
那時的凌澤汐突然感覺茅塞頓開,雖然旁邊這個小矮子紋身能疼哭,但思想還是很新穎的,為什么自己不跑的遠一點,逃離他的掌控。
人一旦有了想法就像樹木扎根一樣,瘋狂蔓延。海風還在呼嘯,他卻突然起身“我們什么時候出發(fā)”
“現在就出發(fā),活在當下”
兩人像被保健品洗腦的大爺一樣,瞬間熱血澎湃,立刻出發(fā)。只不過最后,只有一個人按照約定搭乘了遠去的飛機而另一個則跑掉了。
每次想起自己瘋狂在機場找人的焦急,孤身坐在飛機上的挫敗,凌澤汐就想把當初的那個騙子抓過來狠狠的教訓一頓。
而這次遇到泰古也是機緣巧合,如果不是她在副駕睡著時偏頭露出那印象深刻的紋身,他還依然在眾里尋他千百度。
至于為什么要尋找她,情感是很復雜的。他不知道在記憶里對她是感同身受多一些,還是恨她失約多一些。這個答案他需要時間證明。
作為一個飛行員,凌澤汐自認心中不能有一點猶豫或有一點不確定感,他是一個必須對各種狀況作出及時專業(yè)判斷的人,而這些猶豫和不確定就像雜草一樣春風吹又生,擾得他不得安寧,失去專業(yè)的判斷。
這,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