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落地看著他背影在風雨中離開我的視線。
他眸子里無奈又隱忍的究竟是什么?
我閉了閉眼,緩緩合上門,卻只見角落中地上平躺著一枚玉佩,白玉半透明,有茶色沁,質(zhì)地細潤,圖案為相背伏臥的連尾鳳鳥。
在楚人眼里,鳳是通天的神鳥,只有得到它的引導,人的靈魂才能飛登九天,周游八極。
這玉……定是方才屈原所遺落。
我拾起正準備追出門去,卻只覺臂膀一緊,整個人被禁錮了起來。
“唔……”我還沒叫出聲,便被一雙布滿老繭的大手掩住了口。
還真的有賊?還已經(jīng)不聲不息的進了屋?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我的心又驚又懼。
“別叫?!敝宦犚宦曒p斥從耳邊傳來,我趕緊閉上眼縮了縮身體,一動也不敢再動。
若真是為了錢財,也就罷了,我心里暗暗祈禱不是楚國人發(fā)現(xiàn)了我。
“云姬?!蓖蝗唬謫玖艘宦?,我心里一陣悸動。
這聲音,怎么這么熟悉?
是我出現(xiàn)幻覺了么。
“楚國待了些日子,怎么…傻了?”這熟悉的聲音又從耳旁傳了過來。
我飛速的抬起頭望向身后的人。
“白起!”竟然是他。
他一身黑行衣,半蒙著臉面,見我認出他,一把扯下面巾,露出一整張臉來。
“你……你怎么在這里?”我已經(jīng)驚詫的快說不出話來。
“聽說你嫁給那屈原做小妾,我便從秦國來了?!彼o繃著下巴。
“我……”我竟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如今他也該明白此事是權(quán)宜之計罷了。
“我答應過將軍,要護你一生,怎容你隨隨便便就嫁與旁人?”他有些忿忿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提及公子華,我內(nèi)心已掩埋許久的痛又涌了上來。
“聽說你要城門問斬,我本欲那日動手救你出來,誰知你卻離奇在獄中離世?!彼D(zhuǎn)過身,看向窗外,“我去亂葬崗看了,那人雖身形與你相似,面目全非,卻并不是你?!?p> “想不到,楚國的左徒大人竟將他的小妾藏在了這里?!彼剡^身語氣又帶著些揶揄道:“還真是妙啊?!?p> “你可別打趣了?!蔽液莺蓓怂谎?,迫切向他詢道:“在外,你可有大兄的消息,我聽說他病的很重?”
提及大兄,白起突然變了臉色。
“大兄究竟怎么樣了?”見他如此這般,我變得焦躁起來。
“秦王突然病逝,相國本深受打擊,秦朝堂上,往日與相國不對付的大臣紛紛向大王進言,說他不講信用,反復無定,出賣國家,以謀恩寵,秦國若一定要再任用他,恐怕被天下人恥笑?!卑灼痤D了頓,有些氣道:“大王重武輕文,為太子便一向不喜相國,如今愈發(fā)疏遠相國了……”
白起重嘆了一聲,我心底卻是一片悲涼,我大兄一生忠心為秦,換來的竟是他們這樣的評價,多么令人心寒。
“不過你放心,我早已將你還在人世的消息傳給相國,這些日子見你重傷未愈,便也沒有行動,如今,是時候帶你回秦了?!彼麑χ叶ǘǖ溃Z氣是如此讓人安心。
聽他如此說,我積壓已久的愁緒終于散開。
大兄知道我還活著。
“現(xiàn)在就跟我走?!彼鹞业氖直?,就欲離開。
“等等……”我腳步一頓,突然就想起了屈原那總是充滿憂愁與無奈的眸子,“我……”
“你不想回秦?”他突然眼神一暗。
“怎么會……”我猛得向他搖頭,“我只是……”
“怎么,你真想跟著屈原隱姓埋名一輩子?”他突然離我近了些,語氣帶著壓迫,“連相國都不管了?”
他竟聽見了。
“你要知道,你是秦人,他是楚人,秦楚有血海深仇?!彼炙铺嵝盐业?。
“你瞎想些著什么!”我急急打斷他,“他為救我欺瞞了楚王,我……我不能一聲不吭的就這樣走了…”
“你還想見他?”白起急促的聲音傳來,“見了他,我們還走得了嗎?”
“我……”我一時噎住。
“現(xiàn)在就和我走,若是晚了讓人發(fā)現(xiàn),就來不及了?!卑灼鹨话堰鹞业挠冶郏蜏蕚鋳Z門而出。
“等下!”我抽開他的手,理了理心緒,看著他已皺成川字的額頭,低聲道:“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容我留個信與他。”
白起見我如此,重重吐了口氣,松開了我的手,站至一旁不再理我,只是催促了一聲,“快些……”
我走至案前,想了一會兒便拿起筆在一旁的空白竹簡上寫了留信,置于顯眼處,又將屈原之前遺失了的玉佩放在上面,方才放心。
“走吧?!蔽页灼瘘c了點頭。
他瞧了桌案上的竹簡子一眼,也不再廢話,拉著我便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