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的意識在深度沉睡中飄飄蕩蕩,無數(shù)碎片化的記憶流星趕月般向他襲來,大部分的記憶是屬于他自己的過去,但有些畫面則十分陌生,像是另一個人的一生,如同被快進般在他眼前播放著。
李陵圍困在光怪陸離的夢境之中,鬼壓床似的,始終無法醒來。
就這樣一直維持著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也不知過了多久,自己突然有種在水下窒息被人一把撈出來的感覺,猛地呼吸了一口,睜開了雙眼。
視線先是剛睡醒般的朦朧,李陵下意識揉了揉眼睛,剛想去摸床邊的眼鏡,卻驚奇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力已然恢復(fù)清明。
目光所及,是一間樸素卻整潔的房間,兩扇木質(zhì)小窗虛掩著,透進一絲微弱的光,房中的擺設(shè)簡單干凈。原木色澤的桌椅板凳,桌上擺著陶瓷質(zhì)地的水壺水杯。
眼前房間的布置陳設(shè),和他記憶中自己那廉價的出租屋完全不一樣,連他一貫放在床邊的手機也不在。周圍的一切看上去明明那么的陌生,卻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
李陵回想起失去意識前發(fā)生的一切,心里滿是疑惑和不解,自己不是坐飛機失事了嗎?自己肯定已經(jīng)死了啊,怎么還能僥幸活下來?
難道,那一切都是夢?
李陵發(fā)著愣,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臉,傳來的疼痛感證明他現(xiàn)在確實是徹底清醒的狀態(tài)。
帶著一肚子的困惑,李陵緩緩下了床,床邊擺著一雙從沒見過的黑色布靴,但他穿鞋的動作卻莫名順暢,而且鞋子碼數(shù)也十分合腳。
穿鞋時,李陵注意到床邊的矮柜上放著一面鏡子,目光一掃,隱約看見了鏡中的自己:
散亂的黑色細軟長發(fā)和褐色的眼瞳,肌膚白皙剔透,雖然臉部線條輪廓明朗深邃,但容貌卻姣好精致,讓人一時間有些分不清鏡中人的性別。
這……李陵倒抽了一口涼氣,趕緊拉開褲子看了一眼,確認自己還是男兒身,這才松了口氣。
可鏡子里這陌生的自己,讓他心頭涌出許多凌亂的猜測。
突然痊愈的近視眼,頗具古風(fēng)韻味的房間布置,都在暗示著讓人難以相信的事實。
我,不會是穿越了吧?!鏡中人的嘴巴一點點張開……
李陵雖然是個網(wǎng)絡(luò)小說的忠實愛好者,平日里對什么異世界穿越啊,金手指啊,開后宮啊什么的都有過幻想,但真當這種事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一時間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的。
但李陵生來是個特別能調(diào)節(jié)自己的人,遇到天大的事他都不會特別慌亂,反而會在第一時間思考有沒有解決方案。
就在李陵調(diào)節(jié)身心,準備思考對策的時候,一連串陌生的記憶片段再度襲來,不斷在李陵的腦海中呈現(xiàn)!
真實得跟3D投影似的,李陵心里不忘吐槽。
這具身體的主人,與自己同名同姓,也叫作李陵。在他還是嬰兒的時候,就因為心脈衰弱而被親生父母所遺棄。前任純陽掌門撿到了襁褓中奄奄一息的“李陵”,便將他帶回純陽門,悉心照料,并撫養(yǎng)長大,可以說是十分套路化的成長經(jīng)歷了。
然而接下來的這段記憶就讓李陵有些哭笑不得了,純陽門這名號如此剛猛的門派,居然只招收女弟子,所以他從小都是被當成是女孩子養(yǎng)大的。
怪不得長得這么娘娘們們的!李陵叉腰看著鏡子,對中性版的自己一臉的嫌棄。
而記憶的最后,是這個世界的李陵,在昨天夜里突然悄無聲息的死去。死亡原因尚不清楚,但也正因為如此,才讓李陵有了這次“借尸還魂”的機會。
李陵眼眉低垂,輕聲說道:“安心去吧,是你給了我這次重生的機會,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說完,李陵放松了心情,拿起了床邊掛好的素色短袍,隨便套在了身上。輕輕推開了房門,戶外明亮的光線一下子就涌了進來,讓李陵不由得瞇起了眼睛。
溫暖和煦的陽光落在他身上,有著淡淡的暖意。門前是個小小的庭院,種著些李陵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散發(fā)著馥郁的甜香。
眼前真實的世界,讓李陵徹底有了活著的感覺,隨后他也開始思考起一個關(guān)鍵問題來,為什么這個世界的自己會在夜里突然暴斃,而且在此之前沒有任何的征兆。如果是他身體里的隱疾,那還會不會復(fù)發(fā)?
這個問題必須弄明白,李陵可不想今天夜里也一樣悄無聲息的死去。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穿越并重生,但畢竟活了下來,就要珍惜這次機會。
眼下最重要的,是解決對自身有生命威脅的隱患,其次,便是要探尋自己穿越的原因,并推理出自己有沒有回到原世界的可能性。
“陵兒?”
就在李陵思緒萬千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受前任李陵的記憶片段影響,他下意識的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昵稱做出了反應(yīng)。
李陵回頭帶著淡淡的微笑:“師姐早啊?!?p> “師姐”一身玄黑色長裙,裙面繡著些白色卷云鶴紋,風(fēng)姿綽約,顧目生盼,嘴角帶著習(xí)慣性的溫軟笑容。氣質(zhì)恬淡如水,卻又透著成熟的女人味。
柳晴云,二十四歲,純陽門大師姐。
柳晴云上前了幾步,伸手整理著李陵囫圇套在身上的短袍,一副老媽子的口吻絮絮叨叨:“穿衣服要穿好啊,你看你扣子都不系,再過兩個月都要十六歲了,還不會照顧自己。”
難怪照鏡子的時候覺得自己看上去有些稚嫩,原來才十五歲……李陵撇了撇嘴,沒有接話。
將李陵身上的短袍整理妥帖之后,柳晴云抬起眼,對著他細細打量了一番,語氣顯出幾分擔憂:“陵兒,你的臉色很差,是有哪里不舒服嗎?”
李陵先是一愣,隨后搖了搖頭,擺出一臉的無辜。但其實他心里大概明白,多半是因為昨天夜里死過一次,所以即使還魂重生,臉色還是有些病態(tài)。
柳晴云沉吟片刻說道:“等吃過早飯,我?guī)闳フ腋闭崎T,讓她探查一下你的身體狀況?!?p> “好?!崩盍晷‰u啄米似的點了點頭,乖巧的跟上大師姐的腳步離開了這方小院落。
出了院門,便是一棵遒勁的蒼松,樹下有些石桌石凳,遠方白云朵朵,一片碧空如洗。柳晴云視若無睹,大概平日里見得多了,對這種景色早已經(jīng)麻木。但李陵倒是覺得新鮮,跟個第一次進城的鄉(xiāng)巴佬似的,四處張望著。
李陵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令人一陣神清氣爽,舒服的像是在醫(yī)院里吸純氧。
跟著柳晴云穿過一道拱門,眼前突兀的出現(xiàn)了一條青石板鋪路的長街,路邊都是些小攤小販,有農(nóng)家婦人叫賣新鮮的蔬菜,也有兇巴巴的屠戶大力揮刀切著豬肉,吆喝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李陵甚至還看見有賣藝人正在當街表演胸口碎大石,周圍的看客們紛紛鼓掌叫好。
僅僅是一道拱門之隔,門內(nèi)是仙家靈境,門外卻是市井街頭,這種強烈的視覺沖擊感讓李陵有些恍然。
柳晴云依舊是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輕車熟路的找到了一家早點攤子,一邊招呼李陵坐下一邊笑著對老板娘說道:“王姨,三碗豆腐腦,三根油條?!?p> 李陵坐在小板凳上,看著人來人往的熱鬧氣氛,嘴角不住的抽動著,純陽門不是個高大上的修仙門派嗎……
突然一道沉睡的記憶碎片在他的腦海中躍動起來,依稀辨出一個女子的聲音,慵懶的說道:
“都什么年代了還講究高大上,純陽門之所以會這么落魄就是因為缺少群眾基礎(chǔ)。要我說,就該把門派搬到鎮(zhèn)子里去,幫群眾解決問題,群眾才會幫你解決問題嘛……”
雖然不知道是誰,但聽著倒是有幾分道理,所以這就是為什么他會蹲在街邊,一邊喝豆腐腦一邊看賣藝人喉頭頂鋼槍?
不過這家早點的味道確實沒得說,豆腐腦滑嫩爽口,油條也是炸得金黃酥脆,李陵一時間吃得有些忘我。
“師姐,咱們是不是多點了一份?。俊崩盍昕粗喑鰜淼哪欠萦蜅l豆腐腦,小聲問道。
柳晴云很是淑女的小口喝著豆腐腦,望著賣藝人精彩的吞劍表演有些挪不開眼:“一會兒你二師姐要來,給她點的。陵兒,你說那么大那么長的……他是怎么放進嘴里的啊……”
李陵差點沒一臉栽進豆腐腦里,小聲嘀咕道:“師姐你能不能不要說得那么讓人誤會啊……”
此時柳晴云的注意力全在賣藝人身上,看得十分專注,嘖嘖稱奇,完全沒有理會李陵的話。
“往那邊坐一點?!?p> 李陵聞言抬頭一看,只見一名女子正俯視著他,穿著和柳晴云一樣的玄黑色長裙,抱著一柄黑鞘長劍,長發(fā)高高束起成馬尾,粉雕玉琢的俏臉上籠著一層寒霜,一雙略顯嫵媚的眼睛宛若明快的刀子。
蘇明雪,十六歲,純陽門二師姐。
李陵沒從模糊不清的記憶里讀出二師姐這冰山般的氣勢,所以一時間有點打怵,端著豆腐腦看著蘇明雪像個后現(xiàn)代風(fēng)格的藝術(shù)雕塑。
蘇明雪很沒有耐心的用劍鞘戳了戳李陵的屁股,冷冷地說道:“別愣著,趕緊坐過去點?!?p> 李陵默默地挪了挪自己癱在小板凳上的屁股,給她讓出了一個座位來。蘇明雪隨手把長劍放在桌邊,坐到李陵身旁,一言不發(fā)的吃完了早餐。
隨后,蘇明雪伸出玉指扣了扣桌面,把注意力全在吞劍表演上的柳晴云吸引了過來。
“掌門傳音符,說是有任務(wù)交給我們。”蘇明雪的語氣依舊冰冷。
柳晴云雖然在聽,眼神卻還是有意無意的往賣藝人那里瞟去,直到蘇明雪輕咳了一聲,她才轉(zhuǎn)過頭來正色問道:“什么任務(wù)?”
“說是鎮(zhèn)子里有人夢魘?!碧K明雪說。
“夢魘?”柳晴云皺眉說道,“若是睡眠質(zhì)量不好的話,找回春堂的劉大夫開個方子,熬點寧神的藥湯就是了?!?p> 蘇明雪搖了搖頭:“不是凡間夢魘,昨天早上悅來客棧的何掌柜發(fā)現(xiàn)店里的小伙計死在房里,尸體沒有任何創(chuàng)傷,也沒有掙扎打斗的痕跡。副掌門通宵查驗的結(jié)果是身體機能衰竭,悄無聲息地死在了睡夢中?!?p> “昨天早上發(fā)現(xiàn)的?”柳晴云分析道,“那也就是說人是在前天夜里死的,如果真的是夢魘作祟,那昨天夜里,會不會也有人出事?”
蘇明雪和柳晴云兩人還在討論著,李陵卻手腳冰涼,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驚恐。
正如大師姐所猜測的那樣,昨天夜里確實有人也無聲無息地死在了睡夢中,而那個人正是穿越重生的李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