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門口,寫“白府”大字的兩個燈籠摘了下來,一連三天大門緊閉,這是拒絕挑戰(zhàn)、甘愿認(rèn)輸?shù)囊馑肌?p> 太平盛世的江湖,任何熱鬧都傳得比雷快,而高手齟齬、上門挑戰(zhàn)、門派斗爭之類,便是最大的熱鬧,自然而然地叫江湖人抽出時間和心思,在生計之外萬眾矚目。
不過五日,前禁軍總教頭閻木昔向金刀門掌門白慕華下挑戰(zhàn)書的消息就傳遍了北方六府,不過十日,金刀門閉門拒戰(zhàn)的新聞,又在分南北而共武林的整個江湖炸開了鍋。
緊接著,江湖上的紛紛議論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原本對閻木昔不利的風(fēng)聲傳言,因他敢于豁出老臉主動挑戰(zhàn),倒顯現(xiàn)出一副無端遭禍逼不得已的架勢。而原本賺足了同情和欽佩的金刀門白家,因為膽小怯戰(zhàn),立即背上了縮頭烏龜、敢做不敢當(dāng)?shù)牧R名。
這一切,都只發(fā)生在短短十日內(nèi)。
在這期間,白羽刀一直在床上養(yǎng)病,絲毫不知道挑戰(zhàn)書的事——倒也不是故意瞞著他,實在是傷得太重,根本沒有同他碎嘴聊天的機會。到了第八日,羽刀后背的鞭傷才再一次全部愈合,又因在春日,癢得實在難受,趙紅眉便準(zhǔn)許了他幾個師弟進(jìn)房間,同他說話解悶。
三句兩句,話頭就到了挑戰(zhàn)書的事上來。
趙英是個大嘴巴,一說起這事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三下五除二,將事情來龍去脈和街面上的風(fēng)聲如何全說了出來。白羽刀是個暴脾氣,那日在閻府寧愿冒著被父親打死的風(fēng)險也不肯低一下頭,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惡氣,當(dāng)下就掙扎著要沖到閻府去,與閻木昔決一死戰(zhàn)。
趙途安連忙將他死死按住,得虧他傷沒好全,倒還制得住。趙英知道自己闖了禍,連忙腳底抹油溜了。
白羽刀一邊掙扎,一邊暴躁大喊:“放開我,我要去找那個姓閻的老賊!”
趙途安如何能撒手,凜然喝道:“你要干嘛去?”
“我要跟姓閻的決一死戰(zhàn)!”
“好大的口氣!你打得過閻木昔嗎?”
“打不過也要打,難不成就這么由著他騎在咱們脖子上拉屎嗎?”
趙途安嗤笑了一聲:“人家是正當(dāng)上門挑戰(zhàn),哪里欺辱你了?如今拒戰(zhàn)已成事實,面子丟也丟了,你還在這兒逞什么英雄?”
這話說得有如刀子剜了羽刀的心窩,痛得他皺眉擰臉,面上青筋遍布,脖子耳后根憋得通紅,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趙途安這才平復(fù)道:“行了,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拒絕挑戰(zhàn)是師父定下的主意,如今已成定局,便是丟了面子,也總有會被人淡忘的那一天。這兩天外頭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點,你又出去鬧,師父的苦心不都白費了嗎?”
羽刀并不理會,卻也不再掙扎,而是將趙途安和一旁站著默不作聲的青水都轟了出去。
自這扇門關(guān)上,一連三天都沒再開過!
起初,趙紅眉還擔(dān)心羽刀傷未好全,身體吃不消,要叫人撞門進(jìn)去。白慕華聽了只冷冷地道:“還有心情鬧脾氣,我看是傷得還不夠重!要絕食是吧,就讓他絕!”
趙紅眉拗不過他,也動了氣,干脆撂開手不管了。
于是一連三天,除了白羽蝶還不死心,一天三趟地到門口去連哄帶勸,再未有一個人靠近那扇門。然而羽蝶的努力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房門始終緊閉,里面沒有半點響動。
三天過后,趙紅眉再也坐不住了,堅持要砸門。
白慕華冷道:“這些日子吃了那么多補藥,餓三天餓不死他!等他想通了,自己會出來!”
趙紅眉還想跟他吵,卻實在沒那個閑心和精力,只恨恨地罵:“鐵石心腸!你們父子倆就賭氣吧,我看等你兒子死了,你就高興了!”
白慕華鐵青著臉,只是不理,眾弟子見此情景,一個也不敢相勸。
正是冷場之際,白福小跑前來,歡喜道:“老爺,夫人,朱家小姐來了!”
不待眾人反應(yīng),白羽蝶先跳了起來:“快請,快請,是我下帖子請凝姐姐來的!”
說著,又跑到羽刀房門口,拍門喊道:“哥哥,凝姐姐來了,你快開門吧!”
話音未落,只聽房間里“嘩啦啦”地響,也不知碰倒了什么瓷器。眾弟子一聽這反應(yīng),就知道還是羽蝶的主意靠譜,紛紛喜笑顏開。
白慕華和趙紅眉的臉色卻有些玩味。
這時,一個襦裙款款卻頗為灑脫的青衣女子快步前來,臉上帶著春風(fēng)般的笑容,徑直走到到兩位主人面前,盈盈施了一禮,喊道:“師父,師娘!”
青水在一旁瞧著,先是被這少女通身的氣度和和婉的臉龐驚呆了,復(fù)而聽到她如此稱呼,又是驚奇,不想舅舅竟還收得一個女弟子。
白慕華只略點了點頭,算作回應(yīng),倒是趙紅眉滿臉含笑,熱絡(luò)地喊她:“阿凝,你來了!”
這話說著,臉上的擔(dān)憂和凝重一掃而光,仿佛看見這女子就似看見了救星似的。
不待師徒多說話,羽蝶已沖過來,抓住朱凝的手便將她拽到了房門口,道:“凝姐姐,現(xiàn)在只有你能讓哥哥開門了,你快作法吧!”
朱凝翻了個白眼,是在嗔怪羽蝶把她說成了一個神婆。
然而她不作深究,笑著伸手叩門,柔聲道:“刀眼子師兄,我數(shù)三聲,你不開門我就走了!”
說著,轉(zhuǎn)過頭看眾人,一邊數(shù)數(shù)一邊往外走,臉上笑得十分狡黠:“一,二,三……”
只聽“三”字還未落地,便聽“呼啦”一聲,房門打開了,白羽刀臉色蒼白、蓬頭垢面地站在門口,臉上又是興奮又是難堪,竟還有幾分羞澀。
眾師弟見狀,無不笑得腰都直不起來,紛紛感嘆:“看來這天底下,還是只有小師妹能管得住大師兄!”
這話一出,白慕華本就陰沉的臉拉得更垮了,哼了一聲,拂袖而去。趙紅眉連忙跟了過去,順便到廚房安排飯食。
二人還未走遠(yuǎn),白羽刀已在師弟們的起哄下,扭扭捏捏出了房門,一步一步挪到了朱凝身邊,還未張口臉已紅了大半,好半天才問了句:
“小師妹,你……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