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顧棲接到崔蕊打來的電話,說現(xiàn)在從公司出發(fā)直接過去與她們匯合。
顧棲應了一聲”好?!眲倰鞌嚯娫挘又质翘剖|電話進來。
對于唐蕓,顧棲內(nèi)心其實很糾結(jié)。她從前厭惡過,也恨過。即便到現(xiàn)在心底的怨氣依舊沒完全消除??僧吘惯@些年是她在照顧顧遠舟,所以她這段時間一直心平氣和的與她相處。以后顧遠舟這根線斷了,她們之間不會再有交集。這樣就已經(jīng)很好了,每個人都會回到從前的生活軌道。
其實這一切到頭來誰都沒有錯。她只是不幸參與了一段父母因為錯愛結(jié)合失敗的婚姻,顧遠舟、尹憶和她都是這段婚姻故事里的受害者,和旁人無關(guān)。如果她們之間感情足夠牢固,就不會留有間隙,給旁人插足介入的機會。
電話里唐蕓說唐涵涵在學校里出了點狀況,得過去一趟學校,會耽擱些時間,具體的沒往細里說,語帶歉意。
顧棲說:“這邊我能處理好,您先忙?!?p> “實在抱歉?!碧剖|說完匆忙掛了電話。
顧棲放下手機,看了眼窗外,吐出一口白氣。
孔靖鈺從反射鏡里看見她的動作,問:“出什么事了。”
“唐阿姨說臨時出了點狀況,可能晚點到?!鳖櫁f:“你應該不認識她?!?p> 孔靖鈺:“我之前去探望顧叔見過她。”
“哦。”過了幾秒顧棲問:“你們以前經(jīng)常見面嗎。”
“不?!笨租暰赶肓讼禄厮骸叭ツ晡逶乱娺^一次,就再沒見過了。上次我來海城和你談簽約的事情,給顧叔打電話,他當時說和我說他人不在海城,后來我沒去成,直接回BJ了?!?p> 顧棲聽完眼底浸濕一片,朝窗外偏頭緩了幾秒說:“他肯定說謊了,怕你見他會看出異樣,那時候他病情已經(jīng)嚴重了?!?p> 生老病死一旦到來,幾乎讓所有人猝不及防。
孔靖鈺面帶嚴肅,眼底有幾分自責:“怪我當時疏忽大意了?!?p> “這不是你的問題,我自己也沒想到會突然發(fā)生這樣事情,從他生病到離世,我整個人都是恍惚的,感覺這一切都不切實際?,F(xiàn)實誰也沒辦法改變,只能被迫接受?!?p> 孔靖鈺點頭,為她感到欣慰,之前一直擔心她因為這事情,太過于自責,將所有事情藏在心底,自己一個人硬抗。他說:“能想明白就好,生活還要繼續(xù)。一旦你松懈自棄,很可能一件小事就能將你壓垮?!?p> 孔靖鈺覺得她真的長大了,堅強又獨立,雖然這是好事,但是他的心卻跟著疼了。只有經(jīng)歷豐富復雜的人,遇事才能從容淡定的去面對。
之后誰也沒在說話,車廂安靜一片,窗外的景物隨著車子快速行駛節(jié)節(jié)倒退。
十幾分鐘后到達目的地,孔靖鈺下車,拿上東西,和顧棲一同進入墓園。里面的路幾乎都是水泥打起來的地,好些地方坑坑洼洼不平整,但并不影響走路。地面上積雪隨著氣溫的回升,開始大量融化成一攤攤雪水。
他們剛到?jīng)]多久,之前找好的風水大師和負責骨灰下葬的師傅也都到齊了。
崔蕊匆匆忙忙趕到現(xiàn)場,幸好沒有遲到,否則是對死者的一種不敬重。顧棲把手里的水打開遞給她,崔蕊感激的笑笑,連著喝了好幾口才緩過來。
之后顧棲幾人按照大師的指導,按順序?qū)λ勒咝屑漓胫Y等事宜。
沒多久唐蕓也趕到現(xiàn)場,臉色蒼白憔悴??粗胪翞榘驳墓腔医K究沒忍住,淚流滿面。
一切按步就序進行的都很順利。完事后工作人員提前走了,只留下顧棲、孔靖鈺、崔蕊、唐蕓幾人。顧棲對她們說:“謝謝你們今天能來,這么多人送他,至少他不會感到孤獨了?!?p> 崔蕊見她一臉平靜反常,沒掉一滴眼淚,平靜的讓人心里發(fā)慌。
顧棲:“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再待會。崔蕊麻煩你幫我把唐姨送回去?!?p> 崔蕊應了一聲“好?!笨戳搜劭拙糕?,對方朝她點頭示意先走。
唐蕓臉上還掛著淚,崔蕊走過去給她遞了紙巾說:“我們先走吧,阿姨?!?p> 幾人離開后,顧棲跪在墓碑前看著上面的字沉默片刻后開口道,“以后您一人待在這么冰冷的地方也許會孤獨,但您可以時常到我的夢里來,在這里過的好與不好都要告訴我,給我個心安。如果我夢到你過的不好,就會時常來看你,陪你說話解悶。”
顧棲說完停頓半刻:“你其實很愛媽的對嗎?可她沒有像你愛她那樣愛你。她的愛太自私,卻要你用一生來為她的自私買單。我其實一直想問你,如果當初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你還會選擇她嗎?但現(xiàn)在這個答案已經(jīng)不重要了,它跟著你的離開一起被埋葬在土壤里了。如果還有機會再見她,我一定替你問問她,曾經(jīng)是否有真心實意的愛過你。這個問題一直被你擱淺在心底沒有答案,你不曾問出口,是因為你這么驕傲的人,不想自尊難堪。我替你問她,如果她沒愛過你,那你從此就忘了她,忘了這個連累你一生幸福的人。這算是我們的約定,你一定要守承諾,我會盡量幫你去實現(xiàn)。你必須要答應我,在知道答案的時候一定不能失約。這是女兒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或許你不會贊同我的做法,覺得毫無意義,還有些殘忍。可那就是她欠你的,我要找她討回來的。你放心,我不會帶著恨去打擾她,只是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顧棲不知道待了多久,她和顧遠舟說了很多很多話,似乎塊把這幾年經(jīng)歷的事都訴說了一遍,離開的時候四周白霧漸起,天空陰沉黑暗。
出了墓園,顧棲看見孔靖鈺的車子停在路邊,人站在一旁抽煙,顧棲走過去,見地上躺了好幾個煙蒂:“你這算是抽煙解悶嗎?!?p> 孔靖鈺笑笑說:“好久沒到郊外走走了,大冬天一個人待在荒郊野外還是頭一次。站在這里看遠處可以看見別人看不到東西?!?p> 聞言顧棲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遠處群山蒼翠重重疊疊,白霧裊裊上升,影影綽綽,宛如海上起伏的波浪,洶涌澎湃,荒茫一片。
“別人看不到東西是因為天邊一望無際,沒有盡頭。你看到的東西不是光明就是黑暗與深淵。”
孔靖鈺收回視線,眼底閃過亮光:“你呢,看到什么了?”
顧棲望著遠方悵然:“蒼茫和未知?!?p> 顧棲:“此時我的心境也許與你恰好是相反的,所以看到的和感受到的東西也不一樣?!?p> 孔靖鈺盯著她的臉龐看了幾秒說:“上車吧,我送你回去?!?p> 車上孔靖鈺將原本想問她晚上一塊吃個飯,但是見她臉上情緒低落,便沒開口,直接將她送回家。
小區(qū)門口,顧棲和他揮手告別。
孔靖鈺囑咐她要好好休息,隨后車子拐彎離開了。
接近傍晚,外面刮起大風,冷颼颼的跟冰刀子似的,將人臉凍得僵硬發(fā)疼。顧棲裹緊羽絨服,到旁邊一家菜館,打包了飯。
顧棲早上走的時候帶了鑰匙,直接開門進屋。
司承碩躺在沙發(fā)上頗有閑情逸致地看電視打游戲,看見門口的顧棲散漫的問:“你回來了?!?p> “你吃飯了么?”
司承碩搖頭,臉上表情帶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
顧棲沒多問,將手里的飯放到桌子上:“吃吧?!?p> 三菜一湯,都是很簡單的家常菜,屋里開了空調(diào),顧棲回到房間脫了外套,出來見司承碩拆開外賣包裝袋,一陣飯菜的香味飄出。
顧棲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司承碩沖她溫和的笑了一下,拿起筷子自顧自慢悠悠地吃起來,跟在自己家似的,一點也不拘謹。
顧棲也不在意,原本就是個隨性的人,什么飯桌上的規(guī)矩禮儀,在她眼里統(tǒng)統(tǒng)都是浮云。
兩人吃飯的時候都很安靜,司承碩吃的快,沒一會一盒米飯就見了底。顧棲將剛才撥出的半盒米飯推到他面前:“多吃點。”
“謝謝!”
飯后顧棲起身收拾桌子,司承碩抽出紙巾擦擦嘴:“我來吧?!?p> 顧棲見他白皙的臉上浮起一片淡紅色,薄唇嬌艷欲滴,紅的像滴血。剛才在桌上,見他吃的津津有味,以為他能吃辣。
顧棲有過意不去,收拾好垃圾,去廚房給他拿了一瓶果粒橙遞給他。“不能吃辣別勉強,大不了重新訂一份就是了。”
“也不是很辣,能吃?!?p> 顧棲沒理會他死鴨子嘴硬,拉開抽屜拿出一本書靠在沙發(fā)上看起來。
司承碩帶上耳機窩在另一頭打游戲。
兩小時后……顧棲進屋睡覺。
司承碩到陽臺接了個電話。那頭秦佳問:“你這孩子怎么跑回去也不跟我說一聲。你爺爺剛剛還問起,在飯桌上又念叨你一通,你爸爸讓我打電話催你趕緊回來?!鼻丶褔@一口氣,“最近你爸都有公務(wù)在身,連續(xù)幾天見不著人影,老人家嫌家里太冷清,整天郁郁寡歡。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丟給我,你們一家老小沒一個讓我省心的?!?p> 司承碩聽著秦佳語氣里的無何奈何,心軟下來:“后天就回去,臨時有點事情,后天肯定能回去陪您和爺爺?!?p> 那我和你爺爺先說聲,免得他老人整天掛在嘴邊嘮叨。
司承碩無意識的笑笑,“早點睡吧媽,晚安!”
秦佳掛了電話,坐在客廳沙發(fā)上重重嘆了一口氣,看著冷清的屋子里沒半點煙火氣息。胸口像壓了一塊石頭般沉重。但又想到多年在外讀書的兒子,明年就留在BJ不走了,心里又像火澆般漸漸溫暖起來。
秦佳正準備起身上樓,門鈴響了。
秦佳打開門,見陶欣然兩手提著禮品站在門口,眼底浮出溫柔之色:“然然來了,快進來?!?p> 陶欣然臉上掩飾不住的歡喜,進屋將東西放在茶幾上,朝周圍掃了一圈問:“阿姨,爺爺和叔叔不在家嗎?”
她其實是想問司承碩的,但是礙于目的太過于明顯,怕秦佳拿她說笑。又拐彎抹角的在前面鋪墊了許多話題。怕秦佳覺得自己不矜持。
秦佳從她進門東張西望就看出她的小心思了,但這一次只淡笑道:“你司叔叔最近在外地出差,爺爺去隔壁找你李叔下棋了?!鼻丶芽戳搜蹓ι系臅r間,“應該快回來了?!?p> 陶欣然點頭,笑靨如花:“前兩天聽爺爺說阿碩回來了,就想著過來找他玩兒,他今天沒在家嗎?”
“他哪像你這么懂事,整天不讓我省心,在家待不到三天又跑出去沒影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哦,這樣啊?!碧招廊恍乃悸淞丝?,難免有些失望。但依舊笑著和秦佳聊天。
半小時后司老回來了,看見陶欣然一陣歡喜:“欣丫頭怎么大晚上跑來了。”
陶欣然調(diào)皮地笑笑:“好久沒見爺爺了,過來看看您。”
“孝順丫頭,比那小子強多了?!?p> 陶欣然不自然的笑笑,眼底澀澀。
司老嘆了口氣道:“人老了,就愛多愁善感,然丫頭別介意?!?p> “爺爺說的哪里話,以后我經(jīng)常過來陪您老人家下棋,也是一樣的?!?p> 司老倍感欣慰:“好孩子,老陶有你這樣的孫女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秦佳也笑著附和:“以后有空多來家里玩,多個人家里也少了份冷清。”
秦佳閉口不提司承碩的事,在兩人還很小的時候,司老曾經(jīng)聊天和他們提過和陶家定婚約的事情。秦佳不是老古董,說以后的事情說不準,得孩子們愿意才行,不想過早給他們的人生加以束縛。
后來司老和陶老兩個老古董,背著所有人定下了兩人婚約。直到18歲那年,司老不小心說漏了嘴,把當年和陶老下棋打賭的事情說了出來。當時司承碩一陣惱怒,幾個月沒理司老。兩人關(guān)系鬧的僵,誰也不肯妥協(x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