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吳耀都是一怔,他下意識的把身子往后縮了縮,而我則是在心里狠狠的倒抽了一口涼氣,信手掀起側(cè)簾來看,果真是云南王。
我想了想,鄭重的對吳耀說:“爹在外頭,一會兒出去,哥哥切不可再亂說話了,”蹙著眉頭,緊盯著他,“爹的脾性,哥哥你該比我清楚,眼看著他就要生氣了,我們得找個說法?!?p> 吳耀見我要下去,忙用力一掙,可他醉得實在厲害,身子一時不穩(wěn),左右踉蹌了下,晃得小舟也跟著左右搖擺起來。
菊香等在岸上,見此情形,便快步跑上前來拉住我,我上岸站定后,對著菊香小聲說:“快去扶哥哥?!?p> 菊香探了探后面,面色緊張的看著我,“世子,他……”
我輕點了點頭。
菊香趕忙去扶住了吳耀,可他卻擺了擺手,荒唐的目光落在了云南王的身上,“兒子拜見爹?!币荒槾诡^喪氣的樣子。
云南王大喝一聲:“成何體統(tǒng)!”一雙深陷在眼窩的眼睛,像一對珠子一樣,死死的盯著吳耀,里面閃爍著一種無法遏制的怒火。
吳耀惶悚,無語應(yīng)對,站在原地身子僵直。
云南王見吳耀仍是畏畏縮縮的樣子,忍不住攢眉吼道:“全無一點作為云南王世子該有的慷慨談吐,臉上還泛著一團私欲愁悶的氣色,酗酒買醉有何用處?找到根本的緣故去想法子解決才是正經(jīng)!”
吳耀傻笑了兩聲,黯然的搖了搖頭。
云南王的神色更加難看,鬢角的一條青筋微微的跳動。
我蹙眉道:“哥哥原是賞蓮來著的,并非是酗酒買醉,”扯了扯吳耀的衣角,“爹就不要生氣了,哥哥知錯了?!?p> 云南王輕輕嘆了一口氣,指著吳耀問:“你可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
吳耀低眸看了看我,不由的挑眉哂笑道:“我竟不知自己錯在了哪里?”又回看著云南王,張口哼笑說:“不如爹來告訴我,爹說我哪里錯了,我就是哪里錯了。”
我心中一訝,忙掐住吳耀的手臂,低聲道:“你別說了?!彼话阉﹂_我,向前浪了兩步,直直對上了云南王的怒視。
云南王聽了這話,又驚又氣,“你這逆子,如何變成了今日這副不上進的樣子,看來真是該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你了!”
吳耀冷笑道:“來?!鳖a邊若隱若現(xiàn)的紅扉摻著濃郁的酒氣繚繞在他的面上。
我身子猛地一顫。
云南王身邊的王升也跟著勸吳耀道:“世子就低頭認(rèn)個錯,也少受些辛苦。”
吳耀瞇著眼,打量著王升道:“我不知自己何錯,如何低頭?”又掙著瞪過云南王,“從來不知!盡等著爹來告知兒子呢!”
云南王在旁邊不斷地喘氣,雙手已緊緊的攥成了拳頭,正在顫顫地發(fā)抖,呼道:“給我拿板子來!”
我心中覺得吳耀此番怕是兇多吉少,忙勸道:“爹,手下留情?!?p> 吳耀則是昏昏沉沉的立在那里,軸拗著脖子,“若爹果真如此看我不順眼,何不直接打死了我,對于你我,反而都是一種解脫!”
云南王的目光鈍鈍的掃過吳耀,愈加氣得面如白紙,直挺挺的連聲吩咐道:“快點!給我拿板子來!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今兒要再不教訓(xùn)他,就真是要父不父,子不子了!誰若再勸,一同打死!”
吳耀嗤笑一聲,斜瞥著云南王,張揚招手道:“來!”隨后搖了搖頭,又舉起酒瓶,悶了一口。
我看著吳耀今日的膽色,與往日見到的他完全不同,心底里不禁暗暗的對他開始有些刮目相看起來。
云南王一見,眼都紅了,“怎么還沒來!”小廝們無法違抗,很快就都窸窸窣窣的把東西全部搬到了面前。
小廝們個個低著頭,發(fā)著顫,不敢多動一下。
云南王喝道:“壓住逆子,打死算完!”
小廝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惶然不知該不該動手。
云南王指著小廝們大吼道:“你們今兒若早晚不動手,就直接替他受這個過吧!”
小廝們只得將吳耀按在凳子上,舉起大板,沉沉地打了七八下。
吳耀嘴里咬著衣角,也不討?zhàn)?。云南王怒睜著眼,大步上來一腳踢翻打板的小廝,奪過板子,自己上手重重的連打了半個時辰,吳耀哪里受得住,云南王可是身上有功夫的人。
我眼看著吳耀的臉色變得像蠟一樣的黃,上下唇瓣漸漸發(fā)白,全身都在瑟瑟的發(fā)抖,額上的青筋隨著呼呼的粗氣一鼓一張。
我發(fā)覺吳耀已經(jīng)被傷得氣息漸弱,急攔住云南王懸在半空中將落未落的板子,懇勸道:“爹!可以了!不要再打了!哥哥快頂不住了!”
云南王抖落我的雙手,指著吳耀道:“你看看他干得都是什么勾當(dāng),說出來的是不是人話,實在是頑劣不堪,”嗔看著我,“還有你,見到哥哥這番光景,不但不勸,竟還由著他!直到這步田地,還要來勸解!明日釀到他弒父弒君,又該如何?”
我眉頭一緊,心中有話,但此刻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只是愣愣的瞅著云南王默默無言。艷陽染紅了水面,樹梢鑲上了一層暗紅,血滴在棕黑色的土壤里,蔓延開來,滲到樹根深處。
云南王正要再打,抬眼見滄泱疾步過來,面上更是明顯的憤然,難以遏止,一大板子下去的又急又狠。吳耀貼在凳子上早已動彈不得,按住他的幾個小廝,手一松,吳耀一下便從凳子上翻滾到了地上。
云南王還要打時,滄泱忙搶握住了板子,“姑爹,不能再打了,何故非要如此?”
云南王深深的喘著氣,歇了一歇,怒道:“你們今日是要一起來氣死我才罷嗎?”
滄泱正色道:“我們何敢?”抿了抿嘴,“只是無論世子犯了什么錯,到底也不能把他打成這樣,如今著實無法跟公主交代?!?p> 云南王冷言道:“倒休提這話!我養(yǎng)了這不肖的孽子,已是禍端,不如趁今日結(jié)果了他的狗命,以絕將來眾人之患!”
我過去輕輕扶起吳耀,他水墨色的紋袍下,穿著一條新白的薄紗里衣,背上一片皆是血漬。
我不禁心酸,嗚咽抽泣,淚水像走珠一般的落了下來,沉默下,忽聽到菊香低低的聲音在我耳邊道:“二小姐,好了好了,公主來了?!?p> 我擦了擦淚,見建寧穿著一件家常的水藍(lán)色波紋紗裙領(lǐng)在頭里奔過來,面色不大好,帶著幾分怒懣,幾分不滿,看著云南王蹙眉說道:“王爺此番作為,是想叫我做寡婦嗎?”
云南王迎著建寧,微微躬身道:“何敢!”
建寧輕哼一聲,“我看王爺敢得很,”緩了緩氣,又說,“駙馬被王爺你打成了這副模樣,不知王爺又該如何跟我哥哥交代?”
云南王垂了垂眼睫,不屑的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