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去了一炷香的功夫,終于領(lǐng)了大夫進(jìn)來,他是府中請慣了的大夫,醫(yī)術(shù)十分高明,在整個云南的民間都有著極高的聲望,只要是他確診的病癥就不會有錯,而我來到云南王府的這兩年間,身子都是他在照看著,才無大事。
許是像他這樣有本事的醫(yī)者性子都會有些仄閉。他不常理人,除了醫(yī)理之外的話也不會多說,甚至不愿告訴別人他的名字,以至于云南王府上下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姓甚名誰。當(dāng)然,這里面云南王除外,而我也曾對此事生出過好奇,去問過云南王,但云南王并不置可否,我就只好罷了。
此刻,他一把搭住我手腕間的脈搏,沉默了半晌不作聲,又拿出一捆皮封,從里面抽出一支細(xì)小的銀針,僅對我道了一聲:“得罪了,可能會有點痛?!倍?,便往我拇指和食指間的一個穴位扎刺下去,他的手法很準(zhǔn),我只覺微微酸脹,并沒有感覺到更多疼痛。
大夫一面轉(zhuǎn)旋著銀針,一面解釋道:“此穴名為少商穴,如果二小姐只是尋常的夏乏,那么就不會有事,但如果是藥物影響的緣故,那么銀針刺入此穴,拔出時就會變色。”
少頃,他拔出銀針來,就著從窗紗外透進(jìn)來的日光凝神看了半晌道:“我配的藥方雖急,但絕不會傷到二小姐精神,也不會使銀針變色,顯然藥里被人加了其它的東西?!?p> 他把銀針拈到我的面前,低聲道:“二小姐請仔細(xì)看此針顏色?!?p> 我拈過細(xì)看,果然本銀色的針上似是被裹上了一層薄薄的烏黑色。我手一顫,銀針落在了案上,我擔(dān)憂地看著他的眼睛問:“里頭究竟加了什么?毒藥?”
他拈起案上的銀針小心收好,垂下眼睫,搖頭道:“不是,若是毒藥,二小姐吃了幾天如何還能活到現(xiàn)在?”
我蹙眉問:“那是什么?”
“有人在我的方子里加了藜蘆和五脂,我前兩日剛在二小姐的藥里添了人參,這兩味藥正好與之相沖,且用藥的人很是謹(jǐn)慎,用量很輕,所以一般人難以發(fā)現(xiàn),短期內(nèi)也不會有什么特別明顯的不適,但即便如此,久而久之,二小姐先是會怠倦,口渴,再而就是精神渙散,神志失常?!?p> 我心中又氣又恨,面上卻還是強(qiáng)笑著:“幸而我一直不愛午睡,這才發(fā)現(xiàn)了問題,”笑嘆一聲,“果然是看得起我李淼淼,竟用這種手段來對付我?!?p> 大夫道:“二小姐放心,好在發(fā)現(xiàn)得早,不過才服了幾天,好好調(diào)理一陣子,便不會對身子有什么害處。”
我點頭道:“這樣我便能放心了,”搖了搖頭,無奈笑說,“以前只知道宮里頭爭寵,向來是無所不用其極,卻沒想到云南王府里也會如此,當(dāng)真是防不勝防?!?p> 大夫低聲道:“分明是想讓二小姐死于不知不覺中,可手段實在過于陰毒?!?p> 我動容的看著大夫道:“若不是大夫你,我或許哪一日死于睡夢之中都不知道是誰人害我。”
大夫面上生出了些許的愧色道:“也是我的疏忽,在我從醫(yī)三十年的生涯里從未有過,讓二小姐受苦,我實在難辭其咎?!?p> 我溫和說:“大夫你不必過于自責(zé)?!?p> 他道:“日后二小姐的藥我一定會加倍小心,方子我也會再改?!?p> 我點了點頭,正色道:“如今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把那個害我的人抓出來,免得以后云南王府里再有此類的事故發(fā)生。”
菊香道:“二小姐從未與人結(jié)怨,竟都不知道那人為什么要這樣對二小姐?”
我警覺的瞄了一眼窗外,壓低聲音說:“如果那人的目標(biāo)只是我反倒還好,但如果并不僅僅是我一個,這事兒就可怕了,”想了想,“能把藥下到我碗里的,必定是我房中的人,我覺得身體不適是從前兩天開始的,而月前正巧我爹給我房里新添了幾個打下手的丫鬟,平日里也不在我身邊伺候,就是做一些粗活,雖然我一早叮囑了菊香要留意她們,但人多事雜,恐怕菊香也是力不從心。依我看,這事還要在那些丫鬟身上留心。”
菊香道:“二小姐想怎么辦?”
我看著大夫,懇切道:“那就只能請大夫與我演一場戲,先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打草驚蛇,”指了指窗紗,“那外頭或許正有眼睛盯著我們呢!”我盤算著大夫的為人,有點擔(dān)心他不會答應(yīng)。
大夫聽后,點頭道:“為醫(yī)者,當(dāng)存仁心,我絕不能容忍用這樣陰毒手段的人,也不能再讓這人去毒害其他人了,”看著我,“但憑二小姐吩咐?!?p> 我笑笑,“菊香,去打開窗戶,這里頭有些悶?!本障闫沧煨χ_了窗,一股熱氣撲進(jìn)來,我起身走到窗前,刻意朗聲道:“既然大夫說我沒事,我也就能安心了?!闭f完,朝著他使了個眼色。
大夫道:“二小姐近日夏乏,并無大礙,且二小姐身子一向寒冷,趁著夏日暑氣好好休息調(diào)養(yǎng),也是有好處的?!?p> 我低頭笑道:“多謝大夫?!?p> 大夫道:“云南王和明世子都曾交代過要好好照看,我實在不敢疏忽。”
我道:“那就有勞大夫奔波,我有些困了,菊香送送大夫?!?p> 我只得裝作一切無事,到了晚間,菊香進(jìn)來見我,悄悄告訴我在院墻泥土底下被新挖鏟出來一個小坑,我暗暗不動聲色,蹙眉道:“這泥坑究竟是作什么用的?”
菊香道:“或是偷藏藥物?”
我搖頭道:“不需要,若是要交換藥物,她們直接出去交換就好了,何必把贓物埋在土里這樣吃力不討好?而且若是埋在里面每次用時都要去挖,不是更引人注目?”
菊香想了想說:“二小姐說得好像也是。”
我道:“你只裝作不知道,也不要特意留神那里,露了破綻,明兒你煎藥的時候故意留個空子,看清楚究竟是誰,反過來人贓俱獲,殺她個措手不及?!?p> 菊香切齒道:“是?!?p> 夜間,我躺在床上,絞盡腦汁也實在想不出那院墻泥土底下的小坑究竟是用來作什么用處的?隔著蟬翼薄紗制的床帳,側(cè)躺看著房中微晃的蠟黃,第一次覺得在云南王府隱伏著的四處殺機(jī),不遜于皇宮半分,駭人而凌厲的向我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