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絕望地牢
昏暗的石頭走廊里寂靜無聲,時空似乎在此化作永恒。空氣里游蕩著刺骨的寒冷,連柯爾克火山的熔巖都能凍結。一扇扇牢門毫無聲息,仿佛它們的主人已經不在人世,只有偶爾一閃而過的野獸般的眼神才能帶來一絲殘忍的生機。
某只老鼠從墻角的縫隙里鉆出,它必然是迷了路,因為從沒有動物來這種地方覓食,更不要說是以精明見長的老鼠們。
黑色的鼻尖抽動了兩下,老鼠的瞳孔猛然緊縮,它嗅出了殺戮與掠食者的氣息,比起監(jiān)獄上層那只老態(tài)龍鐘的白貓強大了不知多少倍,甚至超越了空氣里的嚴寒,深入它的骨髓,奪走它行動的力氣。
老鼠想要尖叫,然而黑暗中突兀伸出的枯瘦手爪卻斷送了這妄想,死死扼住它的咽喉。幾下無力的掙扎過去,老鼠便被拖到了不知名的角落,緊接著一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撕咬聲“吱吱嘎嘎”地響起,伴隨著“吸溜吸溜”的吮吸聲,最后的反抗也漸漸消弭于無形。
“噠、噠……”
咬合的聲音突然停止,一雙血紅色的雙眼漸漸亮起光芒。這聲音很熟悉,多年前那些衛(wèi)兵把他順著樓梯拖下來的時候曾經響了一路。難道又有什么囚犯要被送進這個地方了嗎?
尚在滴血的干枯嘴唇裂開,參差不齊的黃色牙齒間探出了一條黑紫色的軟長物體,已經碎裂的嘴角微微上揚,看來今天是一個可以大快朵頤的日子。
“噠、噠……噠!”
腳步聲停在走廊盡頭,一陣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嘩啦嘩啦”地響徹地牢,很快,無數牢房都漸漸有了動靜,一只又一只毫無血色的枯枝般的手搭在了欄桿上,看的這家伙一陣好笑。
“還以為這些家伙已經完蛋了呢,沒想到……嘿嘿嘿……”
血紅的雙眼在黑暗中釋放著無窮的惡意,一呼一吸間滿是嗜血的渴望。他很餓,餓極了,剛剛吃掉的老鼠在提供了營養(yǎng)的同時順便喚起了他的欲望,饕餮的欲望。
有多久,自己沒能放開肚子進食了?
他不知道,也沒人知道。
重要的是……
紫黑色的舌頭輕輕舔舐,仿佛他的嘴唇已經品嘗到了鮮血的溫熱,牙齒咬合住了肌肉的柔軟。
感受著大門逐漸開啟的震動與常年缺少潤滑油滋潤的門軸那刺耳的響聲,他告誡自己一定要忍住,直到石門關閉才是盛宴開始的時刻,在那之前絕不可以輕舉妄動,否則……
一個冷酷如冰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心聲:
“開燈!”
“轟!轟轟……”
無數火球突然爆裂開來,漆黑如墨的地牢一時間亮如白晝,晃得他,還有無數囚徒們睜不開雙眼。等到他們漸漸適應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眼前出現的景象讓這群亡命之徒們心神一震,就連他也不例外。
“塔爾塔斯在下……”嘶啞的聲音帶上了一層驚奇,“這些家伙怎么會在這種地方?!?p> 黑色、黑色,除了黑色還是黑色。站在走廊中央的這些人把自己打扮成了一群烏鴉,烏黑的輕甲,黑色的面罩,黑色的斗篷,黑色的靴子,甚至傳聞中他們的長劍和匕首都經過特殊處理,絕對也是黑色的。
他們沒有自我,唯一能證明這些人身份的,就是刻在黑色衣物前胸、劍柄還有匕首上的徽章:一只抓住黑色閃電的黃色老鷹。
在卡爾薩帝國,這只只有黑色的部隊有很多稱號:帝國情報處的匕首,王座背后的陰影,世界上最大的黑暗組織……
他們負責滲透,他們負責偽證,他們負責暗殺,他們負責毀滅一切敢于阻擋卡爾薩帝國腳步的人或物。
“他們”是特派探員,直接對皇帝負責,可以不經元老院允許就扣押、逮捕甚至暗殺任何人,是皇帝手中最鋒利的刀刃。哪怕最近幾年元老院持續(xù)對皇室施壓,也沒辦法奪走他們的權力。因為從卡爾薩帝國建立的那一刻開始,這支由多個種族組成的特殊部隊的存在與特權就已經被寫進了帝國憲法,是“帝國皇室永遠不可被侵犯的權力與權利”。
當然,帝國皇帝并非傻瓜,盡管手上握有這只特殊部隊,歷代皇帝卻從來不把暗殺作為第一手段,甚至從來沒有對國內的反對者使用。能享受到特派探員暗殺待遇的,一般是雄才大略的異族君主、罪大惡極的帝國叛徒或者罪無可赦的兇惡罪犯。他們對帝國造成了極大的破壞,因此才要被“最深沉的黑暗”吞噬。
然而,這反而讓地牢的囚徒們弄不清頭腦,特派探員來找他們這些小蝦米干什么?就算他們的犯罪行徑相當惡劣,但也上升不到危害帝國的程度吧?
沒人知道特派探員的目的,就像從沒有人真正知道他們面具下的真實容貌。他們也不屑于解釋,因為唯一需要他們發(fā)言的,就是皇帝。
“帶路?!?p> 依舊是那個冷酷的聲音,好像是領頭那人發(fā)出的。除了這人以外,還有整整八名特派探員,正好是……三個行動小組的人數。
“好大的陣仗,當初殺死門迪倫特親王,好像也只動用了兩個小組吧……”
血紅雙眼的主人若有所思。
“雖說那一次有軍隊的配合,不過帝國軍團的作用應該是應對叛變的前正規(guī)軍,并沒有參與到對親王還有他的家人的屠殺中去?!?p> “換句話說,僅僅兩個小組六名特派探員就干掉了包括親王在內的三十四名戰(zhàn)士。其中親王本人更是帝國首屈一指的盾劍大師,只差一步就能進入凡人極限的傳奇領域,幾乎已經摸到了晉升為帝國大將的門檻?!?p> “然而,就是這樣的絕世強者,竟然在特派探員面前都沒能翻起浪來,死的無聲無息?!?p> “雖說這次來的特派探員的質量可能比不上干掉親王的那一批,但是數量有所增加,而且這空氣里魔法的臭味……哼,是咒印師的結界嗎?”
“這就難怪了,多出來的小組恐怕是應對法師的專項行動隊成員吧……只不過,”
紅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好像發(fā)現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們這種地方難道還關押了法師嗎?那種人如果犯罪,難道不應該送到高巖島上單獨囚禁嗎?”
“不……好像也有例外。不是去了高巖島,就說明這人不是因為法術暴動或者思想過于危險被關進這里。就像前任帝國皇家法師提魯斯那樣,純粹是為了給反對皇家法師協會的貴族們一個交代才被送進黑龍監(jiān)獄的。”
“所以……這里的應該是個犯了政治錯誤的倒霉替罪羊法師?哈,那可真有意思,難得看到高高在上的法師大人窘迫的模樣?!?p> 紅色的瞳孔跟隨著特派探員的腳步,還有那位胖的和豬一樣的典獄長。他真的很想嘗嘗這位典獄長的味道,可惜他沒這個膽量。原因無他,能在“賭博之城”擔任典獄長的人,最起碼也有大師級別的實力。更不用說這近三百斤的典獄長走起路來卻是步履輕盈,好像那一身肥肉不長在他的身上似的。
“就是這里了。”典獄長在一面斑駁的墻壁面前停住腳步,“各位大人,他就在這面墻的后面?!?p> “那就打開。”
“這……”典獄長似乎有些為難。
“難道你想違抗帝國皇帝的命令嗎?”
此言一出,本就冰冷的空氣立刻再次下降了十幾度,幾名特派探員身上近乎實質性的殺氣讓旁觀的囚徒們都忍不住閉上了雙眼,緩解那尖銳的刺痛。
“不……不是?!钡洫z長的額頭終于流下一滴汗珠,“我對帝國絕對忠心耿耿,不敢有絲毫違背??伞⒖墒?,我沒有打開這面墻的鑰匙啊?!?p> “嗯?”
上揚的語調里,威脅之意簡直溢于言表,典獄長盡全力挺直自己的身軀,然而他還是覺得自己不得不矮上一頭,光是氣勢的對比就輸的一干二凈。
“是真的,大人。”典獄長最后決定把大實話和盤托出,至于最后自己會怎么樣那就交給眾神來決定,“這個犯人的事情您比我更清楚。發(fā)生了當初那檔子事情后,這影響……極度惡劣。如果不是先皇有了一個承諾,那他就是砍上十幾回頭也是不夠的。可是,先皇又一定讓他完好無損地活下來,還不能送去高巖島,這么一來,這絕望地牢就成了他的囚禁地點?!?p> “可是您也看見了,我們雖說是絕望地牢,但那只是針對普通犯人而言的,面對施法者我們根本就無能為力,更不用提他的另一重身份了。”
冷酷的聲音吐露出若有所悟的意思:“所以……”
“是的大人,所以我們只能滿足他的一切要求?!钡洫z長幾乎把自己的頭顱塞到懷里,如同一只放大了無數倍的鵪鶉,“這面墻壁,還有墻壁后面的布置……都是他自己設計的。我們除了送上補給和……書籍,還有紙張與筆,就不能管其他的事情了?!?p> “這是坐牢?”特派探員話語中的譏諷之意毫無掩飾,赤裸裸地刺向典獄長羞愧的內心,“你不會是認了個干爹吧?哦,抱歉,這位干爹的兒子看來并不止你一個,而是包括了整個監(jiān)獄里的所有人。”
“唉……”
悠悠的嘆息回蕩在走廊里,所有人下意識地尋找聲音的來源,幾名特派探員甚至已經悄悄摸上了劍柄。
“不必為難典獄長,他是個好人,只是我的要求有些過分而已,特派探員先生?!?p> 話音剛落,那面墻壁居然一點點淡化、消失,最終化作一片虛無,露出了墻后的一片黑暗。
“那么,”機械化的聲音繼續(xù)道,“您的來意……哦,不。應該說現任帝國皇帝,雷恩五世陛下,他需要我為他做些什么呢?”
特派探員似乎受到了冒犯,語氣很是僵硬:“這是來自皇帝與教廷的雙重命令,無赦罪人,曼達希迪·維利塔斯。你的罪過將得到來自卡爾薩帝國官方,以及瓦隆教教廷的雙重赦免。”
“當然、當然……這是最基本的要求,不是么?”被稱為曼達希迪的存在似乎毫不在意對方話語里濃濃的威脅,“不過這并不是我想要知道的。說說看,我會得到什么樣的……權力?!?p> “嘿。”紅眼囚徒在心底嗤笑一聲,嘲諷的眼神對準了特派探員那因為受辱而握緊的拳頭,心中充滿了鄙夷。權力這個詞用的真好,因為只有上位者才能使用它,其他人只能祈求自己能保留“權利”而已。
那名特派探員最終還是忍住了爆發(fā)的沖動:“除此之外,你將獲得充足的資金支援,還有自主挑選隊伍成員的……權力。”盡管不情愿,但他不能更改皇帝與教廷的命令,只能憋屈地低下頭顱。
“任務目標?”
“都在這里?!碧嘏商絾T將一個包裝嚴實的古樸盒子拋向黑暗,瞬間,一根粗壯的觸手就將它卷了進去。
兩分鐘后,黑暗深處傳來了回答:
“明白了……這樣,莫約爾典獄長,麻煩你給帝國第一軍團的軍團長傳達個消息。只需要說明這消息來自絕望地牢,內容是交易成立就可以。對了,走的時候別忘記關門?!?p> “好的?!?p> 典獄長轉身邁步,以前所未見的敏捷快速離開了地牢,順便將門帶上,接著從門外就傳來了一陣金屬撞擊聲,顯然這扇門已經被人從外面反鎖了。
幾名特派探員不安地相互對視了一下,卻被領頭人用手勢示意不要輕舉妄動:“這是什么意思,曼達希迪?你要違抗帝國與教廷的命令嗎?”
“違抗?不不不……”這一次,聲音終于變得正常,這是一個年輕男子富有磁性的嗓音,滿是譏諷與不屑,“我在遵守命令,僅此而已。雖然我不喜歡聽從指揮,不過對我有利的命令我還是很愿意遵從的?!?p> “咔噠”!
輕微的響聲讓紅眼囚犯一怔,旋即他意識到自己的牢門被人打開了,晃晃悠悠地大敞大開著。還有其他數十個牢房也是一樣,顯然不止他一個人獲得了自由,黑暗里的氣息瞬間就躁動起來。
“嗆啷”一聲,特派探員們紛紛拔出長劍,還有三本書籍懸浮在空中,他們背靠背地組成了陣勢,警惕地注視著蠢蠢欲動的犯人們。
“你……你們究竟要干什么?造反嗎?”
面對特派探員的怒聲呵斥,曼達希迪根本不予理會,只是自顧自地說道:
“一個冒險隊除了隊長以外,還需要三十名成員,現在的地牢里加上九名特派探員,一共有……五十四人?!?p> “既然皇帝與教廷授予了我挑選隊員的權力……那么很簡單,從現在開始,這條走廊里還能喘氣的十五個人將作為我探險隊的成員,光明正大地離開這里。”
“對了,為了公平起見……”
“啪”!
一個響指,地牢里的火光瞬間熄滅。
“這樣就可以開始了,諸位?!?p> “你他媽——”
特派探員的怒罵被憋在了嗓子里,隨即是瘋狂的金屬撞擊聲,伴隨著魔法不時的閃光,地牢里的響動越來越劇烈。
昏黃的油燈下,一個坐在木桌旁的男子輕輕抬起右手,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張看不清圖案的卡牌。
“別怨我啊……”他的嘴角輕輕上揚,“雖說皇帝暗示我除掉你們,而且教廷也把你們當成了棄子……可是你們的命運,卻是由這卡牌決定的呢。”
旋即,手指一松,那張卡牌緩緩落地,在油燈的光下顯出了猙獰的面容:
草葉·K。
戴著頭罩的……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