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ㄒ?,黃巾初立)
“且先歇息吧,很快就會好了?!?p> 張角蹲在地上,對著躺在草席上的女人說道,又留下草藥并囑咐了藥方。
摸出袋子,從里面倒出一半的口糧。放在這個家庭里僅存的一個,破爛不堪、生出灰塵的陶罐。
張角看著女人的孩子,小小的,頭發(fā)臟亂,分不出男女。那個孩子此時正用著充滿希冀的目光看向那個臟破的罐子。
略微猶豫了一下,給自己留下三天的口糧,裝作不小心的把袋子掉下,趁小孩和女人不注意轉身離開。
沒去理會那個在后面拿著袋子喊他的小孩,快步走遠。
張角走出破敗的街巷,想著自己下山后所遇到的種種。
因為自己的天賦,在很早的時候,他便被老師收做徒弟,老師教他們兄弟三人識字、讀書。
或許是因為看到書里的盛世繁華,又或許是看到書里的封狼居胥?,F(xiàn)在都已經記不清了,總之,他們兄弟三人向老師提出入世的請求。
張角還記得,那是老師第一次沉默那么久。
“罷了,去看看也好。下去之后不要多管閑事,看完就回來,不要停留。且記得……”
后面老師還說了些什么,當時被興奮占據(jù)頭腦的他們也不大記得了。彼此約好,下山之后在哪兒會和。
曾經,他以為山下朝廷有著能臣干吏,有著大儒大德,自己怕是做不了什么。
可這一路走來,他的所見、所聽、所觸均告訴著他:流民失所、餓浮遍野、災疫交加、生靈涂炭,這便是他原本所期盼過的大漢朝。
張角一路救下了很多人,其中一個病的很重,張角沒有足夠的草藥,最終也只是讓他減緩痛苦罷了。
可他臨終前卻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麻衣脫下來給了張角,因為這是他唯一能給予恩人的東西了。
看著他瘦骨嶙峋的身體,和那堅定的眼神,張角沉默了,最終鄭重的接過。
從那時起,張角換下了道袍,盡管那麻衣壞的厲害,可他還是一點點補好、換上。
張角終于和兩個兄弟碰面。
一個也換下道袍,不過是換上了錦衣。張角曾在布莊見過一件,不過那件遠遠不如自己弟弟所穿的,可那也需要一個農民不吃不喝、辛苦一年才能買到。
另一個倒是仍穿著道袍,不過也能看出,面色紅潤,身材略有些發(fā)福。腰間的劍鞘明顯換了,上面有著許多花紋,還有一顆明晃晃的珠子被嵌在劍柄。
張角什么也沒有說,走在回山的路上,兩個弟弟說著自己遇到的事,一個說治好了某某世家子的傷寒,另一個說在某某道觀掛單時遇到了某某貴人。
似是見到大哥悶悶不樂,兄弟倆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仨人再次回到了山上,繼續(xù)潛修。
可見識過了燈紅酒綠,又怎能忍受這山間清苦。
沒過幾日,張角的兩個弟弟紛紛向老師提出自己想要入世。而老師這次很痛快的答應了。
令老師意外的是,張角也找到了他。
“阿角,我以為你不會來的?!?p> “心有所困,無從解?!?p> 張角深深的一拜。
“你的天賦不亞于張道陵。開宗立派、羽化成仙對你來說是很簡單的事。”
老師捋著他花白的胡子。
“望老師成全!”
張角沒有起身,只是大聲的說著。
“也罷,這便是天數(shù)。這本書收好,每日品讀,不要忘記。你,且去吧。”
張角起身謝過老師,卻發(fā)現(xiàn)這周圍早已沒有老師的身影。
張角看著書的封面上面用著古篆寫著,《太平要術》。
…………
“大哥!”
張角看著自己的弟弟,臉上的紅潤已消失不見,衣服也換成了和百姓一般的麻衣。
不用問也知道,多半是那些世家、貴人不再待見他罷了。
“唉,同行吧?!?p> 張角對著弟弟說道。
“是,大哥?!?p> 他現(xiàn)在已經認清了,那些人都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在他沒有利用價值后果斷把他拋棄。只有自己的大哥才是最能相信的。
張角帶著自己的兩個弟弟,邁過官軍封鎖的傷寒線,逆行而上。
沿途畫符治人,成為了那些達官貴人們的笑柄。不過他也從來沒有在意過那些,只是一心治病救人。直到,那一天……
張角曾用望氣法看過這大漢朝的氣運,那條金龍雖然已經斷角,鱗片也有部分烏黑,但至少還能維持一二百年。
所以,當那些尋求希望的人詢問著什么時候能解脫的時候,張角總是笑著說,會好起來的。
朝廷再一次要加稅的消息傳開。
“這一次是因為什么?”
張角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很久了。
“他們要刻碑,碑上要刻下圣人道理?!?p> 張角走出門外,看著在那里用鞭子抽打交不起稅的窮人,臉上猙獰可見的,穿著官服的男人。
旁邊站著的那個,張角也認得,是附近世家的一個管家。此時手里拿著張紙,上面可以看出字跡。張角知道那上面寫著什么,賣地的地契。
張角凌空畫符,僅是虛指,那兩道符就貼在那官差和管家身上,他們只感覺身子一涼,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要干什么,就那么回去了。
張角扶起那個已經被打到昏迷的男人,把他扶到屋內,喂他吃藥。沒過多久,他便悠悠轉醒。
張角和他說了那官差的事,告訴他不用擔心。
男人只是苦笑著說道。
“仙長,快跑吧。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下一次來的就不是兩個人了?!?p> 張角沉默了好一會兒,問他怎么不跑。只聽那個男人說道。
“跑?我怎么不想跑?我現(xiàn)在跑了,他們會把我定為逃犯,直接把地收走。不跑,被他們打一頓,簽了地契,至少還能得到幾天的口糧。”
張角沉默的更久了,他喂完藥,又留下幾副,囑咐了用量離去了。
張角回望他走出的地方,只有一個殘破的草屋,只有不到兩畝地,那是一個人所擁有的一切,這個世道不該是這樣,張角對著自己說道。
天不知道什么時候暗了下來,下著沉悶的雨。張角沒有打傘,就那么任由雨水浸濕他全身。雨水肆意的打在他的臉上,從下巴滑落。
張角隨手起符,一道雷自下而上的沖破云霄。雨,停了。
自那天起,張角在救人的時候都會多問上一句,要不要入教,太平教!
或許是因為紅色之后緊接著的便是黃色,太平教的教眾都會戴上一條黃布,也可以叫他們……黃巾。